禍不及家人,這五個字,說出來還挺冠冕,仿佛充滿了人文主義關懷的色彩。
但其實……
古往今來,多少貪官巨惡,就是因為這五個字,才肆無忌憚,大貪特貪,到頭來最多自己一死了之,倒能把家人後代都安排得妥妥當當,幾輩子都衣食無憂。
若是真的禍不及家人,那大明的肅貪,還有意義麼?
花了錢,就是既得利益者。
既然得到了利益,那麼一旦東窗事發,自然也就是清算的對象,沒有任何僥幸。
隻是,不知道這一層,鼎臣這孩子,能不能看到。
秦楓從始至終,並沒有猶豫,之所以把這個看似棘手的問題拋給徐鼎臣,隻是為了考校自己的弟子而已。
出來這一趟,秦楓特意向皇帝要了恩旨,要把不到十歲的徐鼎臣帶在身邊,就是為了讓他看看各地的風土人情,看看衙門裡的那些沆瀣汙濁,看看老百姓的那些掙紮艱難。
等看遍這一切之後,徐鼎臣才從一心隻讀聖賢書的懵懂書生,成長為真正能夠識得民間疾苦,知道利害權衡的預備級官員。
這樣的官員,才是大明的未來,所真正需要的。
秦楓不說話,那幾道小心翼翼的目光,便重新回到徐鼎臣這裡。
這個不到十歲的孩子,成了決定數十條乃至數百條性命的關鍵。
一開始,徐鼎臣很緊張。
但他求助的目光,並沒有得到回應。
於是徐鼎臣知道,這是老師故意為之,這是老師對自己的考驗和提點。
有老師在呢!
怕什麼?
或許我說得不對,考慮不夠周全,或者乾脆大錯特錯,但有老師在身邊,我自然可以暢所欲言。
老師隻是問我的意見,又不是真的讓我決定他們的生死。
一念及此,徐鼎臣心意平和,身上的顫抖也漸漸停止。
“宋知府。”
這孩子定了定神,忽然開口,倒是讓宋去華身軀一顫,連忙又伏低身子,心懷忐忑地答道:“下官在……”
嗬。
秦楓不禁莞爾。
這個宋去華嚇破了膽,竟然在鼎臣麵前也自稱下官了。
“你剛才說,你的孩子,跟我年齡相仿。”徐鼎臣看著宋去華,稚嫩的臉孔努力嚴肅起來,一字一句地問道:“我今年九歲,不知宋大人的公子,也是九歲了麼?”
“呃……”宋去華心想,你才九歲?看著不像呢,倒是有點少年老成了。
不敢怠慢,更不敢欺瞞,宋去華連忙說道:“犬子已經十一歲了……隻可惜從小不學無術,無法與徐公子相提並論。”
“沒送去讀書麼?”徐鼎臣不理會他的馬屁,語氣和緩,倒像是跟這個宋去華拉起家常。
宋去華摸不到頭腦,但這個孩子萬萬得罪不起,隻得繼續小心翼翼地說道:“也請了先生到家中講讀,隻是犬子生性跳脫,又散漫自在慣了,受不得約束,讀書的進境緩慢,下官教子無方,慚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