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著又回看了朱樉一眼。
朱樉好似知道朱標接下來會說什麼,哼了一聲把頭側向另外一邊。
朱標隻好繼續說道:“可是死罪可免,活罪難逃。父皇準備斥責他一頓,讓他長長記性。就在父皇說到他殘害土番族人,破壞父皇安撫大計的時候,他竟然和父皇頂撞起來了。”
韓度聽到這裡,忍不住看了朱樉一眼。這家夥膽子不小啊,連他爹都敢頂撞。說實話,韓度沒錯見老朱的時候,都恍恍惚惚看到老朱是隨時都在張口血盆大口的。
“父皇一氣之下,便說要將二弟除爵,貶為庶人。”朱標無奈的說道。看他的樣子,顯然他是勸過老朱的,但肯定是沒有什麼效果,這才想著來勸朱樉。並且從他將韓度給拉來的情況看,顯然朱樉也不聽他的。
“貶就貶,將咱貶為庶人倒是好了,那時候我想做什麼就做什麼,不用再看誰的臉色。”朱樉破口大罵道。
從他的語氣當中,韓度就能夠感覺到這是他孩子氣的話。
韓度搖搖頭反駁朱樉的話,“秦王錯了,庶人可一點都不能想做什麼就做什麼。這天下,最受約束的就是庶人了。”
朱樉剛才也不過是他的氣話,他當然知道一旦貶為庶人,他可就什麼都沒有了。但是想要他低頭認錯,他卻咽不下心中的這口氣。
帶著幾分委屈,有些嗚咽地說道:“咱也沒做什麼,不就是對那些土番人狠了一點嗎父皇不在那裡,他是不知道那些土番人曾經是如何對大明百姓的。本王也是氣不過,才想著為百姓報仇的。”
朱標無奈的歎息一聲,輕聲說道:“二弟,你說的土番殘害百姓,那都是百年前的事了。”
“百年又如何”朱樉眼睛一瞪,渾身都是不滿的氣息,眼中好似在噴火道:“血債血償,這是父皇從小教咱的。難道就因為時間太久,便輕飄飄的揭過去嗎”
這就是問題的關鍵,在老朱看來,為了大明邊疆大局的穩定,安撫一下土番族人,這是很有必要的。
朱標也是這個看法。
但是在朱樉看來,土番人既然當成在漢人勢弱的時候,肆意欺淩過漢人。那現在既然漢人重新站起來了,那自然要新仇舊恨一起算。如此,才無愧於祖先。
韓度算是聽明白了,老朱和朱標都是帝王心術的思維,為的不是個人,而是整個大明的利益。而朱樉卻是不管天下大義如何,要的是有仇報仇,有怨報怨。
朱樉眼睛泛紅,轉頭看向韓度,帶著幾分委屈的問道:“你說,這血海深仇也可以隨意忘卻嗎”
“當然不可能。”韓度毫不猶豫的回答,不過神色平靜淡然。
朱標沒有想到韓度竟然會站在朱樉那邊,頓時不敢置信的看著韓度,那眼神就好似在說,孤找你來是幫孤勸二弟的,不是讓你來幫他的。
朱樉也沒有料到韓度竟然會如此乾脆的讚同他的觀點,一時之間都有些不敢相信的呆愣當場。
“韓度,好好說話。”朱標都不知道該怎麼說韓度,隻好含含糊糊的斥責了一句。
韓度滿臉微笑,兩手一攤,說道:“我說得就是好話啊,又沒有胡說八道。”
朱標差點被韓度給氣死,要不是腿不夠長,都恨不得在桌子底下踹他一腳。
見兩人神色各異,韓度沉吟一下之後,首先看向朱標正色說道:“我知道殿下認為大明應該安撫四方,這樣四方才會感恩大明,與大明各相安好,如此才能天下太平。”
“難道不是這樣”朱標十分不滿,既然韓度都知道是怎麼回事,那他剛才為何又要說那樣的話
“哈哈哈......”韓度仰頭笑了幾聲,止住笑聲之後,才看向朱標沉聲問道:“殿下,臣鬥膽問一句,這真的是殿下自己的想法嗎還是......書籍告訴你的”
原本在韓度說到前半句話的時候,朱標都很清楚這就是他自己的想法,可是等到韓度後半句說話,朱標頓時臉色一變,剛才無比肯定的事情,現在卻忽然變得搖晃起來。
這究竟是自己的想法,還是書籍告訴自己的朱標陷入沉思,自己當然是有想法的,但是這想法......朱標也不得不承認,卻是從書籍上來的。
朱樉也陷入了沉思,他在認真思考韓度的話。韓度剛才說的乍然一看,好似有些饒頭,但是仔細一想卻總是覺得這裡麵有著一些了不得的道理。
韓度見自己的目的達到,讓朱標自己開始思考起來。便繼續說道:“這世上的書籍,幾乎都是出自儒家。臣不是說儒家不好,而是覺得他們太過理想化了......嗯,也就是太過想當然了。總是以為,自己以誠心待人,彆人就能夠將心比心的對待自己。”
“難道不是這樣”朱標總感覺韓度的話和他之間隔著一層迷霧,明明看到眼前有物,但是卻偏偏看不真切,讓他十分難受。
“理論上來說是這樣的,但是現實不是理論。現實不僅和理論差彆甚大,有些時候甚至是完全相反的。”韓度斬釘截鐵的說道。
“若是這些土番人從各個方麵不輸於大明人,甚至是和大明人完全一模一樣,那他們或許會心平氣和的與大明平等相交,大家和和氣氣的互通有無。”
“這是不可能的。”不用韓度解釋,朱標就直接搖頭反駁,“這些人不過無論是禮儀、生活、吃穿用度,都要比大明百姓差很多。”
韓度扺掌大笑道:“正是如此。大明百姓和這些土番人之間是有著落差的,他們各個方麵都不如大明百姓。差距會讓人產生嫉妒,大明強勢的時候,他們能夠屈服在大明之下,看似規矩的依附大明。但是一旦大明稍有頹勢,這些人就會像狼一樣,睚眥必報,衝上來對大明百姓進行撕咬。”
“這,這不可能吧難道等到他們和大明交好數十年之後,都還能夠反目不成”朱標顯然是不信韓度的話。在他看來,人心都是肉長的,一個石頭揣在懷裡捂上幾年也應該捂熱了,更何況是人呢幾十年相熟下來,還會在旦夕之間反目成仇這不能。
“為什麼不可能”韓度臉色平靜的反問朱標。
朱標張口就想要解釋......
但是韓度卻沒有給他機會,直接問道:“難道殿下忘了五胡亂華嗎”
五胡亂華......隻要是漢人,就沒有人不知道這剜心之痛。朱標熟讀史書,顯然不會不知道。但是即便是他,在平日裡也會下意識的將這些痛心的信息給摒棄掉,仍在角落裡,不去回想。
“五胡亂華之前,晉朝是何等的繁榮風流那個時候,周邊胡人難道不是依附於漢人嗎那個時候,漢人不也以為以誠待人,便能夠被人以誠相待嗎結果呢漢人稍有衰弱,胡人便張開獠牙血口,瘋狂的撕咬漢人,兩腳羊遍地,整個江山被染成一片血紅......”
“不要說了!”朱標通紅著雙眼,再也忍不住猛然拍了一下桌子,打斷韓度的話。
韓度頓時沉默不語。
朱樉坐在一旁呆呆的看著韓度,他對那些土番人狠,那隻是討厭那些土番人。當然,也有土番人曾經欺辱過當地漢人的原因。可是他卻萬萬沒有想到,韓度竟然對於番人的恨意竟然還在他之上,拿曆史來說事,這是真的把番人給恨到骨子裡了。
韓度眯起眼睛看了一眼朱標,緩緩開口道:“殿下,這不是臣說不說的問題。就算是臣不說,史書總是擺在那裡。而且,前事不忘後事之師,既然有前車之鑒在前,那大明就應該避免重蹈覆轍才是。”
“孤......孤剛才隻是有些難以接受。”朱標眼神有些恍惚,似在和韓度說話,又好似在喃喃自語:“孤以前聽過數位老師、大儒講過曆朝曆代的事,他們也想讓孤能夠從中汲取教訓,避免重蹈覆轍,他們也親自給孤講過五胡亂華的事情,可為何就是沒有人告訴孤,要提防這些胡人”
韓度歎息一聲,搖著頭說道:“這就是臣說得,文人總是太過想當然。事不目見耳聞,而臆斷其有無,可乎總是說書生不出門,便知天下事......嗬嗬,不過是閉門造車罷了。”
韓度搖頭的幅度更大,顯然是看不起那些自以為是的書生。連偉人都說,沒有調查就沒有發言權,可是書生卻總是以為能夠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裡之外。
韓度想要問他們一句,這可能嗎
決勝千裡之外的先決條件是對千裡之外的信息了如指掌,這在通信靠吼的年代,根本就是天方夜譚的事情。
聽著韓度的話,朱標總是覺得如聞陣陣驚雷,滾滾雷聲從他的腦海裡轟鳴而過。
“是啊,如不是本王親眼見到邊關百姓的經曆過的淒慘,本王也不會知道這世上竟然還有那麼可憐的大明百姓,本王也不至於對那些土番人恨之入骨。”就連坐在一旁少有說話的朱樉,都忍不住感歎,神情之間帶著幾分悲憐。
朱標回頭看了朱樉一眼,不過眼睛裡麵也沒有了責備,目光深沉如水,如同古井無波一般,顯然了深思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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