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響無人回應。
那開口喊話的官員抬起了頭,眉頭微皺。
“潘允端呢?”
周圍仍無人應答。
半響之後。
另一名觀政都察院的今科進士舉起手。
官員當即沉眉看了過去:“人呢?”
那觀政都察院的進士,吞吞吐吐小聲道:“似是去南城辦事了……”
禦史官員眉頭一皺:“南城辦事?誰給的令?和誰報備了?”
而那開口解釋的觀政都察院的進士,卻已經是低下頭。
隻是低頭之後。
卻是眼中精光一閃而過。
嗯。
此人和申時行、王錫爵皆為南直隸今科考中的進士。
而到此刻。
其實問題已經清楚了。
禦史官員臉色浮現不悅:“派人去找!給找回來!”
嘭!
桌案被禦史官員拍響。
周圍的官吏們,頓時安靜了下來。
“找回來!”
一時間。
眾人紛紛出去,遣人去往南城。
京師裡。
穿著大紅袍的各部堂官們,在西苑商議軍國大事。
各部司衙門也各有忙碌之事。
都察院的事情,不過是朝堂一隅。
回到西苑萬壽宮中。
在嚴嵩、高拱、袁煒等人開口發言之後。
短暫的沉默。
徐階隻能是躬身彎腰道:“聖明無過陛下,今日之事,萬般過錯,皆為臣下。君上垂拱,豈有錯乎,君上若錯,則臣下罪。”
嚴訥等人亦是拱手彎腰,低下了頭。
該如何處置當下的局麵呢?
嘉靖眯著雙眼。
心中不免生出一絲盤算。
這時。
參與旁觀的高翰文,則抱著笏板從殿門處附近站了出來。
“臣,都察院左僉都禦史,高翰文,有本要奏。”
正在猶豫,懸而未定的嘉靖,當即看向了殿門處。
高翰文抬頭看了一眼,趕忙轉移視線看向了嚴世蕃。
他在眾人注視下,規規矩矩的拱手彎腰作揖。
而後抬頭直身,開口道:“此次工部所查之事,下官聞風而奏,如今事情光明於眾,左侍郎無有貪墨不法,下官向左侍郎致以歉意,所有衝撞冒犯之處,還請左侍郎見諒,下官與左侍郎在朝為官,皆是為了國朝社稷,上報君上,下為黎庶。”
“是條漢子!”
嚴世蕃當眾開口,而後說道:“敢作敢當,犯錯認罰,是個漢子!”
隻是。
高翰文點點頭,卻是轉口道:“但下官,還是要彈劾左侍郎。”
嚴世蕃眉頭一皺:“哦?你還要彈劾本官何事?”
說完之後,嚴世蕃也在眾人注視下,收斂起了臉上的神色。
眾人又看向高翰文。
這人不是嚴家的?
原本上疏彈劾工部舞弊時,就顯得古怪。
方才又當眾道歉。
不等眾人反應過來,現在他高翰文竟然當著嚴世蕃的麵,說還要彈劾他這個工部左侍郎。
這事當真是稀奇了!
高翰文則是轉而看向上方的皇帝。
“陛下,如今雖然工部所謂貪墨一事真相已經光明於眾,但左侍郎當初經受風波,卻不知上奏自辯,反倒大不合規矩借事上疏言及變法革新之事,此舉屬為不妥,更有違律,當以申斥。”
這算是高翰文第二次,從變法革新的事情上,當眾彈劾嚴世蕃了。
殿內。
眾人一陣意外。
眼神卻是不由的掃向了殿前的嚴嵩、嚴紹庭祖孫兩人。
難道嚴家內部意見不合?
可都是朝堂之上千年的老狐狸,難道不知便是證見不同,可伱一家之姓,難道還能分成兩家?
嚴世蕃則是當即抱拳轉身,拱手看向上方的皇帝。
“回稟陛下,臣所奏變法革新,便是自辯!”
嚴世蕃在搞什麼?
這時候,就連嘉靖都看不懂了。
他沉聲道:“你說說這二者有何關係?”
嚴世蕃點點頭:“臣今日有言,君上不易,體恤臣下,而臣下多有不顧君上之行,實乃無德!”
“臣之奏請變法革新,非過往之變法革新,臣請變法革新,乃為我大明江山社稷,祖宗基業!”
嗯?
這話怎麼這麼熟悉?
一時間,殿內眾人心生疑惑。
這貌似是往日朝中清貴名流官員的話吧。
怎麼今天跑到嚴世蕃嘴裡去了?
嚴世蕃卻是繼續道:“我大明太祖高皇帝,披荊斬棘,初創大明基業,二百年來曆代先君聖明而治,乃至陛下乾坤獨斷,國朝若有艱辛,卻亦能於陛下治下而共克之。”
“臣請變法,乃為護我大明二百年祖宗基業,定大明江山社稷,安天下黎庶百姓。”
“變法或是變之名,卻行之祖宗法。”
“而今朝中整飭吏治,是否為變?可又是否為祖宗法?”
這話沒人敢接。
怎麼接?
太祖高皇帝為了整飭吏治,貪墨八十貫就是絞刑了,更有甚者是被扒皮充草了的。
現在的考成之法,較之太祖高皇帝整頓吏治的力度,可是遠遠不足的。
而嚴世蕃又說道:“天下人均田,百姓有所依,而今臣要奏請變法,亦是為天下百姓,依照黎庶,此亦祖宗法。”
這就很難受了。
即便是徐階,也是一時眉心緊皺。
嚴世蕃句句祖宗法,句句變法。
分明是兩樁事。
可到了他嘴裡,就成了一件事。
這可是從未見過的詭辯。
而高拱等人卻是眨了眨眼,驚訝之餘,有些意外,也有些了然。
心中更是好笑。
若當真依著嚴世蕃所說。
他豈不就成了朝野清流領袖的。
誰人能比得過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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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允端(1526~1601),字充庵,上海人,其父潘恩,字子仁,號笠江,官至都察院左都禦史和刑部尚書。潘允端為明嘉靖四十一年(1562年)進士,曾任刑部主事、四川右布政使等職。萬曆五年(1577年)解職回鄉。潘允端留給世人最大的貢獻就是修建了豫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