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最新網址:/b嚴紹庭覺得自己有發展成為樂子人的潛力。
尤其是隨著張居正回京,海瑞初入京師。
這種想法便越來越濃鬱。
人們常說與天鬥其樂無窮。
可是。
看彆人與天鬥,才是真的其樂無窮。
尤其是張居正東南一趟,開始提前產生出要變法革新的想法。
而海瑞也因為自己輕輕的揮了揮手,提前上馬應天巡撫。
他現在無比期待,當海瑞在應天巡撫位子上,看清了大明朝的官場爭鬥,民生疾苦,會不會提前寫出那篇流傳千古的治安疏。
畢竟。
皇帝的時間也算是所剩無多了。
而麵對嚴紹庭的詢問,海瑞心中卻是頗為疑惑。
自打他奉旨入京以來。
不!
是從自己還沒有入京,甚至可以追溯到去年自己從浙江淳安知縣,轉任都察院監察禦史兼南直隸巡撫衙門通判開始。
嚴家或者說眼前這位年紀輕輕,便已經高居正三品太子賓客的嚴紹庭,就對自己投來了關注。
海瑞很清楚。
自己去年能轉任南直隸,大抵就是因為眼前這位年輕的太子賓客。
嚴家從那個時候就注意到了自己?
可目的是什麼?
海瑞心中有些疑惑。
他不相信嚴家不知道自己的為人秉性。
總不能是嚴家要拉攏自己,幫著他們參與漫無休止的朝堂爭鬥吧。
可是今日萬壽宮裡,聖前奏議的時候,老首輔所說的話卻又側麵否定了這個想法。
嚴家對自己,並沒有什麼旁的目的。
可就算嚴家現如今並不如過去所聽聞的那般不堪,但朝堂之上能一步步走到內閣首輔,並且在這個位子上穩坐近二十年的人家,當真又是好相與的?
答案是依舊是否定的。
這樣淺顯的道理,海瑞又豈能不知。
於是。
就在兩人從萬壽宮往西苑宮外走去的時候。
海瑞沒有回答嚴紹庭的問題,而是頂著那張黝黑的臉頰,有些生疏的擠出一抹笑容。
“自下官入京伊始,便勞賓客多番惦念,下官清貧,為官也頗為木訥愚鈍而不知變通,不知賓客為何會如此待我?”
說完後。
海瑞不忘深深的打量了一眼嚴紹庭。
從他為官多年的經驗來看,這個年輕人並不是那種滿心貪欲的官員,更不是那種能為了一己私利而讓無數百姓深陷疾苦之輩。
他的眼睛不會欺騙他!
嚴紹庭生出些意外。
自己不過是想看看樂子,海瑞這是咋了?
他這話等同於是明著說,他海瑞不是那種媚上欺下,能為了自己的官位而大獻殷勤的諂媚之人。
可是……
難道他海瑞對我嚴紹庭是有什麼誤解?
嚴紹庭停下了腳步,回首看向已經藏掩在林木之後的萬壽宮。
他回過頭,目光平靜的看向不答反問的海瑞。
“如果我說大明朝文官三萬,武官七萬,文武十萬餘,更漫說那數十萬胥吏。這麼多人,上上下下,多為蠅營狗苟,不知國家百姓為何物。”
“而我大明朝國祚已近二百年,筆架之稱者,剛峰之名者……”
嚴紹庭雙目清明,注視著麵前臉色已有變化的海瑞,緩緩說出最後一句話。
“卻獨先生一人,此答何如?”
噗通一聲。
海瑞心臟猛的一跳。
倒不是他因為嚴紹庭的話而動容,也不是他覺得嚴紹庭會成為自己為官知己。
而是因為嚴紹庭看明白了自己為何如此為官。
宮道上。
將至秋日的風,少了些酷暑炎熱,微微吹動,撫揚枝頭。
三千入宮戍衛的京營官兵,間隔丈量宮闈禁地。
海瑞足足後退了三步。
他緩緩舉起雙臂,雙手交叉成禮。
而後一絲不苟的躬身彎腰,雙手高過頭,衝著嚴紹庭畢恭畢敬的行了一禮。
再抬頭起身。
海瑞唇齒微動:“賓客……”
嚴紹庭卻是笑著揮了揮手:“剛峰先生莫說他言,其實誠如在下昨日初見先生之時所言,在下亦非先生一般的忠良乾臣,在朝為官亦不免落於蠅營狗苟,鑽營權柄之術,侍奉皇上而得隆恩聖心眷顧。”
亦如當初即將見到海瑞時一樣。
嚴紹庭真誠無比。
而這,也是他唯一能想到的,和海瑞共處的方式。
海瑞臉上有些漲紅,慢吞吞的終於還是說道:“其實下官也非執拗,今日聖前……”
嚴紹庭再一次揮了揮手,哈哈一笑:“先生今日所行所言,不過是為了保全官身,日後巡撫應天,功在黎庶,在下豈會因此而覺得先生便是言行不一?”
這是在說剛剛不久前,海瑞在萬壽宮裡,將為數不多的心思用在了老道長身上的事情。
可是聽到這話。
海瑞的臉卻是更紅了一些。
嚴紹庭則是看了看天色,揮臂伸手指向前方的西安門。
“今日先生受封應天巡撫,不日也就要南下應天,想來還有諸多事宜需要在京中落實,譬如張府尹前番去歲督辦蘇鬆兩府諸多事宜,恐也要交涉一番,不如先生與在下同去順天府衙?”
海瑞微微一笑,忽然覺得嚴紹庭這個人除了能夠用來借勢,其實也能稍稍交往一下。
自己今天受封應天巡撫,也確實是想要找張居正交涉一下蘇鬆兩府的事情,隻是礙於當初自己和其發生的事情,實在有些不知如何上門找尋。
如今嚴紹庭倒是主動說了出來。
海瑞立馬是欣然接受。
兩人便如此並肩而立,同往西安門外走去。
走出去一截後。
嚴紹庭這才開口道:“其實剛峰先生為官之道如何,在下並不能加以乾涉,更不能指摘如何。不過剛峰先生如今驟升應天巡撫,治下江南十一府並一州之地,更是乾係南方財稅重地,又是陪都所在。莫說陪都那幫開國勳貴人家,便是南京六部五寺三法司等衙門,也是比照京師,其中關係錯綜複雜。
先生若是不加思量,便莽撞行事,即便是先生是為了應天巡撫治下百姓生機施政,可有句話卻不曾錯,人雲亦雲,流言可畏。先生是想要做事,也是心中寄掛著百姓的,若是被這些雜事牽扯,又豈能真的全心全力治理轄下,富裕百姓?”
雖然現在在京中,在大明朝的權力中樞,有嚴家能為海瑞說話做依仗。
甚至還能從道義角度出發,拉攏高拱和袁煒一同為其說話。
可若是海瑞真要是直接在江南弄得官不聊生,弄得南京城裡那幫老少爺們心生不悅,朝廷這邊即便有他們說話,可海瑞的差事卻不能一帆風順的辦好。
更不要說。
自己還指望著海瑞能在應天巡撫位子上長長久久,最好是一直坐到老道長嗝屁,隆慶上台,等到將華亭徐給徹底扳倒。
海瑞這會兒也相對平靜了一些。
他笑著開口:“所以,方才賓客詢問下官此次南下赴任時日,其實是想規勸下官。”
嚴紹庭搖了搖頭:“說不上規勸,隻是在下還是有一句話想和剛峰先生說的。”
海瑞拱了拱手:“還請賓客開釋。”
“存地失人,人地皆失;存人失地,人地皆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