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衙公廨內。嚴紹庭端坐其位,端詳著已經開始衝泡茶水的張居正,他這才想明白。
在順義縣的事情上,張居正不是沒有法子。
隻不過他卻非要拉著自己走一趟。
而這,就是自己當下不知道的緣由了。
正想著這事。
一隻潔白的茶盞已經是落在了自己麵前。
嚴紹庭抬頭看向對麵正盯著自己的張居正,淡淡一笑:“想來,其實順義縣之事,太嶽兄在知曉訊息的時候,便已經胸有成算了。”
張居正搖了搖頭:“成算不敢說,但潤物所說可行之法,為兄卻也頗為好奇。”
那隻潔白的茶盞握在了手中。
嚴紹庭低頭看著清澈透底的茶湯,輕嘬一口。
“不如太嶽兄先說?”
張居正手捏茶盞輕輕的轉著,聽到這話,不禁露出笑聲。
他哈哈一笑,開口道:“其實隻要潤物能與吏部尚書郭質夫說項,開出一張行文。本府便能借順義縣之事,將順義縣衙掃清。
“當下朝廷正值整飭吏治初年,高閣老掌總諸事,想必樂見其成,可為其震懾彆處之用。
而順義縣雖受整飭,但本府卻可派遣官員小吏衙役前往順義,暫行接手順義縣衙諸事。”
好嘛!
這一刻,嚴紹庭才終於是明白了張居正的計劃。
他不由目光深邃的看了張居正一眼。
這位能在將來,執掌大明朝堂十年的人,果然其凶狠秉性,是緣來已久的。
將整個順義縣一掃而空。
就是為了讓他順天府的人能暫時去接管順義縣。
而順天府的人去了順義縣,他張居正就能名正言順的直接繞開原本的順義知縣等官員,直接對順義縣下手。
府衙官員小吏衙役去了順義縣。
是不是要熟悉縣衙事務?
那要熟悉哪些事情就是一個值得考量的問題了。
諸如順義縣人丁戶籍、在冊及不在冊田畝、商賈往來通行稅課,都能成為順天府下去的官員小吏們清查的對象。
而隻要張居正通過順義縣查出些事情。
那麼就能借著這些事情,再順勢去查順天府下麵的其他州縣。
等到那個時候。
譬如順義縣人丁戶籍不對數,那麼其他縣就能對數了?
隻要有了這個疑問。
張居正就能從順天府出手,一個個清查過去。
但是首先。
需要有這個問題存在,張居正才能有一個旁人無法指摘的理由去查其他州縣。
至於順義縣自知縣開始以下的所有官吏,到底是不是全部都在貪墨舞弊,又是否有些人是清白做事的。
不重要。
張居正需要的就是吏部的一紙公文,他需要的就是一個人去樓空的順義縣。
狠啊!
這才是真正的張居正!
不過。
這倒是和自己想要做的事情不衝突。
甚至於。
張居正在他順天府這一畝三分地鬨得越大,對自己要做的事情就越發的有利。
當即。
嚴紹庭便放下茶盞,鄭重開口道:“太嶽兄此番所請,自當全力相助!今日我便遣人送去拜帖,明日登門拜謁郭尚書,促成此事,以助太嶽兄所願得成!”
聽到了自己想要的回答。
張居正頓時麵露笑容,他當即提起茶壺,又為嚴紹庭添了一杯茶。
他笑著說道:“潤物急公好義,不愧陛下盛讚公忠體國。”
對此。
嚴紹庭也隻是還以微笑。
而張居正則是目光一轉,緩聲開口,試探道:“隻是不知潤物先前所言,欲要解決此事,潤如將會如何做?”
自己現在是想要通過順義縣,將整個順天府這盤棋盤活。
讓自己能拿到大義,站在道義和朝廷公正的角度,對整個順天府治下州縣出手。
但他依舊想知道,如果是嚴紹庭解決這件事情的話,他會如何做?
嚴紹庭斜覦了張居正一眼。
看吧。
自己就說他是要白嫖的。
剛剛白嫖了吏部的行文。
現在還想白嫖自己的想法。
不過……
嚴紹庭臉上微微一笑,露出一抹笑容:“鬨大!”
在張居正的注視下,嚴紹庭斬釘截鐵的說出了鬨大這兩個字。
張居正瞬間目光一閃。
他有些不確定道:“鬨大?”
嚴紹庭保持笑容,點了點頭:“對!既然太嶽兄的目的是為了整飭整個順天府治下州縣,好借以順天府這等京畿附郭之地,在往後推動自己的變法之策。當下有順義縣這等機會,不如順勢派出府衙心腹前往治下諸州縣,如前番徐閣老在朝堂各部司衙門,申斥各部司官吏懈怠一事。”
嚴紹庭目光幽幽,當著張居正的麵提及徐階。
不過張居正卻是眼前一亮。
自己那位好先生前些日子在朝廷裡乾的事情,自己可是清清楚楚。
為了推禮部尚書嚴訥入閣,不惜讓各部司衙門統統鬨了一遍,然後借著朝廷政務繁雜,以致官吏不堪重負而多有懈怠之舉。
如此,徐閣老就有了一個光明正大的由頭。
然後就順勢提出內閣需要再進一人。
雖然最後的結局可能和徐閣老一開始的想法有些事與願違,嚴訥未曾能成功入閣,但李春芳卻入閣了呀。
如果沒有公忠體國的徐閣老。
李春芳能年紀輕輕就入閣?
如果沒有徐閣老。
大明朝內閣恐怕一個個都要累癱了。
嚴紹庭則是繼續幽幽道:“借以順義縣之事,而整飭順天府治下諸州縣,雖有煽風點火之嫌,但卻也是萬全之策。待順義縣事成,太嶽兄即可順勢拿捏此事,繼續徹查諸州縣。如此,太嶽兄諸般誌向,皆可成!”
他的語氣中,充滿了蠱惑。
明晃晃的,根本就不加掩飾。
聰慧如張居正如何聽不出來。
可是啊。
這樣的蠱惑,又確確實實充滿了誘惑啊!
張居正目光幾度閃爍。
見其還在懸而不決。
嚴紹庭不禁再次開口:“太嶽兄,辦不辦?”
張居正眉頭一挑。
“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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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