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小心翼翼護著風箏,拂去上麵的落葉灰塵,擠開人群,走向霍晚絳:
“方才之事,孤全程看在眼裡,世子究竟緣何被打,你們都一清二楚,難辭其咎。”
眾人紛紛噤聲,莊重行禮:“見過太子。”
淩央免去禮,走到霍晚絳跟前,半彎下腰,把風箏遞給她:“彆哭了,孤替你尋回來了。”
霍晚絳永遠記得他那日的樣子。
淩央雖逆光而立,如墨如畫的眼角眉梢卻分外清晰,銀杏葉剪得稀碎的秋日光影打在他身上。
清風徐來,樹影婆娑,連著眼前的十四歲少年都生動得亂人心弦。
這樣好的夢,就不該醒啊。
……
“女郎,淮南王府已到,該下轎了。”
轎外,阮娘的聲音把霍晚絳從舊夢徹底拉回現實。
阮娘是霍晚絳的乳娘,自她出生起就一直照顧她,她失語後,阮娘特意去學了手語,向外界轉述她的意願。
天色已黑。
霍晚絳睜開雙眼,揉了揉酸痛的後頸,隨著她掀簾而出的動作,滿頭沉重的珠釵嘩嘩作響。
今日是她和淩央大婚的日子。
霍家嫁長女,又是以太子妃的身份出嫁,場麵本不該淒涼至此的。
霍晚絳剛俯身鑽出四抬小轎,轎夫們便迫不及待抬腳就離開。
阮娘替她整理好衣著,她雙手把扇,低下眉眼,邁著碎碎的步子,穿過層層圍繞淮南王府的鐵衛,無比期待又無比沉重地踏入府邸。
若是再早三個月出嫁,霍晚絳確實是萬人之上的太子妃。
可惜,淩央現在已經不是太子了。
七日前,淩央連同其生母衛後趁晉帝在甘泉宮療養時宮變,試圖謀奪皇位。
事情敗露,晉帝大怒,雙方人馬陷入混戰,長安城血浸三尺,這樁太子謀反案以衛後於椒房殿飲鴆自儘、淩央被廢、衛氏全族被誅而終。
晉帝其人窮兵黷武、好大喜功,性情暴戾不談,更愛重用酷吏。按照他一貫秉性,淩央之罪震驚朝野,即便是將親子五馬分屍都不為過。
可晉帝偏留下了淩央一條性命,甚至讓他如期和霍晚絳完婚。
淩央付出的代價有點大,他被施以極刑後,人被關在淮南王府,無力下地行走。
巧的是淮南王早年也是因謀反獲罪。
喜堂和洞房,都隻能靠霍晚絳獨自走過去。
霍晚絳並不在意,甚至要和一隻雄雞對拜時,她也毫無怨言。
能嫁給淩央,嫁給心心念念已久的心上人,無論往後有何困境,至少此刻,她是無比歡喜的。
儘管後來她心知肚明,淩央喜歡的人的確不是她。
霍晚絳剛拜完堂,就迫不及待讓原東宮太監於問帶路去新房探望淩央。
天之驕子墜落高台,長安大族人人自危,不敢再與他有半分交集,這樁婚事隻能低調完成。
淮南王府也未經過布置,死氣沉沉,根本看不出半分喜事的痕跡。
所謂新房,不過是淩央從水牢抬出來後安身的東院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