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時辰前,申屠灼在友林村裡閒逛了一會兒,找了幾戶人家聊天,提起譚家老爺年輕時的風流韻事,那些人都很樂意多說幾句。
他很快就打聽到了那個胡姬去世後葬到了哪裡。
友林村西麵荒郊有一處風水上佳的山崗,村裡體麵人家的先祖大多葬在那裡,譚家也不例外。那胡姬自是進不了譚家的祖墳圈子,但譚禮在不遠處給她尋了位置好生安葬,算是全了最後一點情分。
胡姬的墳塋上沒有立碑,隻插了木牌,因長久無人打理,已經朽爛了,隱約能看見譚氏什麼敏多。她是西境人,申屠灼猜測後麵是她烏須名字的念法。
來都來了,他便順手給對方掃了墓,拔了拔周圍的野草,拔著拔著就發現了緊靠著她的另一座墳塋。這個墳塋很小,遮蔽在半人高的草叢中幾乎看不出來,但它出現的瞬間,就幾乎印證了申屠灼想法。
仔細觀察小墳塋,前麵有小塊泥土翻出,顏色比旁邊的都要新,顯然這裡原本應當也插著木牌,但不久前被毀去了。
那麼這個小小的墳塋裡葬的是誰呢?
申屠灼撩起寬大袖口,拿出問村裡鄉親借來的鋤頭,毫不見外地就挖起了墳。
什麼晦氣不晦氣,吉利不吉利,損不損功德,守不守禮教,這些東西申屠灼從未放在心上過。好友池樊宇經常損他,說他表麵看著氣質翩然,背地裡什麼齷齪事都乾得出來,神鬼不懼,教化不渡,堪稱河西四郡第一混不吝。
當然,他也是要臉麵的,做這種事通常還是要避著人。
比如上回偷摸跑去兄長棺材裡找蛛絲馬跡,跟自己那位寡嫂共處青廬,再比如他把阿碩和阿暉打發回去,自己一個人乾這苦力活。
此時已近黃昏,眼看著天光漸漸暗下去,就在最後一抹日頭隱沒前,他挖開了浮土,看清了小墳塋中所葬之人。
這是一具小孩子的骸骨,看身量約莫七八歲,跟老宅裡翻出的舊衣裳相符。
申屠灼拄著鋤頭,忽然笑了。
他把土又填了回去,給這孩子除了雜草,壘好墳頭,還在墳前放了一束小野花。
天已全黑了,他還了鋤頭,花錢買了一提燈籠,磕磕絆絆地回了家。
申屠灼一身塵土,頭發也被樹杈子勾亂了,生怕被人看見告訴阿母,他還得費口舌編謊話去圓,隻能偷偷摸摸進了自己家門。
回到房裡,看著地上擺著一大摞女子舊物,他連連冷笑。
好你個譚禮,真是臉都不要了,找個贗品來冒充自己女兒。難怪明知女兒要守寡都執意要結這門親事,原來是打著空手套白狼的算盤。
既然是冒充的,那如今住在偏院的那位“阿嫂”就不是“譚懷柯”,甚至都不姓譚,多半是譚禮從哪兒買來的野丫頭。
不過看她的言談是讀過書的,還懂得審時度勢,敢跟他們申屠家討價還價……
她究竟是誰?
申屠灼發現,自己揭開了一個謎底,下頭藏的卻是另一個謎題。
想到這裡,他又坐不住了,從那些舊物裡取出烏須搖鈴,鬼鬼祟祟地去了偏院。
譚懷柯拉開窗,壓低聲音怒斥:“申屠灼,你有病?”
申屠灼一愣,手上的搖鈴頓在半空:“你怎麼知道是我?”
“我聽到動靜就扒門縫看了眼,就見你得了癔症似的晃來晃去……”譚懷柯叉著腰罵道,“大半夜不睡覺你乾什麼呢?怎麼每次見你都這麼神神叨叨的!”
“輪得到你管我嗎?”申屠灼哼笑,“還真當自己是我阿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