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弱的女子一個人從濕滑冰冷又堅硬的雪地裡爬起來,額角處的鮮血染紅她的眼睛。
抬起袖子,擦了擦眼睛處的血漬。
強撐著腳踝和膝蓋的劇痛,她扶著……她周圍什麼也沒有,她沒有什麼可扶的。
她隻能自己扶著自己從冰地裡站起身,踉蹌著,顫抖著,卻又站得像一根翠竹,不屈而堅韌。
謝皎月看著袖子上的血,她想,六個月或許長,長到她還可以用這六個月去還自己的生養恩情。
李嬤嬤帶著人下來,伸手去扶她。
“姑娘,你怎麼樣?”
謝皎月沉默地看著她。
方才李嬤嬤離她最近,若是伸手便可以拉住她。
可是李嬤嬤卻選擇了多走幾步去拉她的阿娘。
阿娘身邊的人那樣多,李嬤嬤還是選擇了她阿娘。
她其實也知道選擇阿娘是對的,但還是有一種被拋棄的感覺在她心裡蔓延。
謝皎月沉默地搖頭。
“無事。”
她阿娘被人攙扶著下來,看著她額頭的鮮血時,愣了半晌。
三年的怨恨讓她對這個女兒說不出軟話,她隻是道:
“額頭上的血不擦是等著人笑話嗎?”
麵前消瘦到像紙片一樣的姑娘平靜地抬起自己的袖子,一下又一下地擦著自己的額角的傷口。
謝夫人不知道粗糙的袖子擦傷口疼不疼,但是她的心好像疼得瑟縮了一瞬。
“夠了!丟人現眼!”
說完她扶著下人急匆匆往山下走去。
下人都跟著謝夫人走了,隻剩下李嬤嬤和謝皎月。
李嬤嬤說:“走吧姑娘。”
走吧。
謝皎月看著下山的路,她還能走多久呢?
山腳下,穿著紅鬥篷,頭上帶著梅花簪子的姑娘看著她們下來,匆匆忙忙走到謝夫人麵前。
“阿娘,怎得這般久?”
姑娘說話的時候餘光一直盯著謝皎月。
她在打量著這位三年不見的二姐姐。
謝夫人擺了擺手,不想多說,由著扶著往馬車上走。
“你與你姐姐一輛馬車。”
四姑娘懵了一瞬,立馬尖聲道:“我不要。”
尖銳的聲音引得謝皎月朝她看去。
這是她的親生妹妹謝新月。
隻見她的妹妹抱著她娘的胳膊道:
“我與阿娘一輛馬車好不好?”
謝夫人一愣,垂頭看著她,剛想說什麼,四姑娘就小聲嘀咕道:
“阿娘讓我和她一起,不怕我被她帶壞麼?”
十二歲的小姑娘,心思懵懂,自以為悄悄話沒幾個人能聽見,實際上在場幾乎所有人都聽見了。
包括謝皎月。
小孩子的喜怒哀樂最是單純,這樣赤裸裸的嫌棄讓謝皎月閉了閉眼。
等重新睜開眼時,她眼底已經恢複了一片寂靜。
她沒有資格發怒,也沒有資格去指責一個十二歲的孩子。
她已經不是以前那個有資格教訓弟弟妹妹的謝氏嫡女了。
謝夫人扭頭看向後麵沉默的謝皎月。
她原以為這個女兒會說什麼,會跟妹妹講道理,或是刮著妹妹的鼻頭說她調皮,也或者提出一個解決辦法。
但是她的大女兒現在隻像一根木頭,死寂又空洞地佇立在那兒。
像是什麼也不會說,什麼也不會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