滾燙的藥汁流入肺腑,像是要把她的五臟都燒起來一樣。
她強忍著要嘔的衝動,維持著平靜道:
“你下去吧。”
李嬤嬤端著藥碗下去,謝皎月捂著肚子側躺在床上。
手指抓緊了床單。
她以為這藥是謝夫人的意思,沒有反抗。
隻回來一天,她已經知道了忤逆父母會有多嚴重的後果。
在山上,她第一次反抗謝夫人,被扇了一巴掌,還摔下了山。
今天早上,她沒去見謝夫人和謝老爺,挨了一頓荊條,硬生生被抽到昏迷。
謝皎月額頭上沁出汗珠,碎發粘膩地沾在額角。
她蜷縮著身子,手心的汗潤濕了被子。
好疼。
頭上的傷口和背上的鞭傷疼得像是要裂開。
疼得她渾身上下的骨頭都在顫抖。
片刻後,謝皎月開始咳嗽,咳得五臟六腑都要吐出來。
她側著身子,一口鮮血吐在了地上。
“姑娘,熱水燒好了,可要沐浴……姑娘!姑娘你怎麼了!”
知秋看見自家姑娘躺在床上,臉色發白渾身顫抖的樣子,嚇得連忙往外跑。
“來人啊!快來人!姑娘硌血了!”
謝皎月全身浸滿了虛汗,蜷縮在床上,虛弱得說不出話。
她閉上眼睛,恍惚間聽見了很多人的聲音。
這些聲音,都很陌生。
沒有她熟悉的人。
謝夫人和謝老爺都沒有來。
那一刻,謝皎月忽然明白
——原來把她接回來是要她給祖母抵命的。
這條命本該她還給祖母。
謝皎月暈過去之前還在想,祖母見了她,會不會怨她。
“皎皎,到祖母懷裡來。”
慈眉善目的老人坐在紅木椅子上,朝謝皎月張開雙手。
“是祖母啊,祖母來接你了。”
“祖母……”
謝皎月看著她,霧氣蓋住眼睛。
“祖母,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
“我知道,我知道皎皎不想害死我的,祖母都知道的,皎皎是個好孩子啊。”
年邁溫和的老人溫柔地看著她,“皎皎很厲害,救了全家……”
謝皎月一步一步朝著她走近,她像一個剛學會走路的孩子,每一步都走得緩慢而蹣跚。
“祖母,你終於來接我了麼……”
皎皎啊,做夢都想祖母來接她走啊。
年輕的女子朝著她的歸路走去,可是剛走到一半,老人散了。
像一陣塵埃一樣被風吹散。
“祖母!祖母!”
謝皎月伸手緊緊抱住那抹塵埃,她掙紮又狼狽地撿回那些塵埃。
可是塵埃還是風揚走了。
淚珠子從她的眼角滑落,她怔愣著坐在原地,似是疑問道:
“不是來接我嗎?怎麼不把我接走呢?”
沉浸在夢魘中的女子不斷呢喃著“祖母”兩個字,最後她猛地睜開眼睛,像一隻驚起的雀。
她猛然坐在床上,呆呆地看著屋子裡的陳設。
模糊的翹腳桌子,模糊的屏風輪廓,還有從窗子裡漏進來的那抹熟悉而又刺眼的天光。
差一點點。
差一點點她就可以走了。
謝皎月癱軟在床上,緩緩閉上眼睛,眼角的水珠沁入被子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