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處於與老百姓打交道的第一線，摩擦、口角、誤解常常會交織在一起。往大了講，政府拆遷工作不順利，老百姓不滿意補償，警察配合統一行動；老板欠薪跑路，農民工集結上政府討薪，又是警察負責製止、安撫等。往小處說，汽車違章罰款扣錢、電信詐騙退不回錢等等不一而足。長此以往，警察也就慢慢變成社會矛盾的出氣口。遇到搶劫了，你大喊“搶劫了，有人搶劫了”行人紛紛遠去唯恐避之不及；你若喊“警察打人了”，身邊馬上就趕來路人甲乙丙丁、各路正義人士、各方媒體記者，還有不知道從哪裡鑽出來的五顏六色的噴子們，拍攝、錄音、現場直播啥都來了。這就是現實。正明區公安分局，督察大隊，投訴中心“誒，你聽說了沒有。我們局裡有個民警今天上了熱搜呢！”“我知道！是中山所的陳書。他打人的視頻你們看了嗎”“看了。那打得是夠狠的，不知道那人有沒有受傷。如果斷了骨頭什麼的，我估計陳書得坐牢！”“嘿嘿，這事情我早就聽說了。他們所裡的協警群已經炸了，不過陳書運氣比較好，聽當天送押的人說，被打的那個人沒受什麼傷。”“哦哦，那網上還吵得這麼厲害！”“那些噴子唯恐天下不亂嘛。不過話說回來，按照這種上了網的民警，我覺得最後的結果肯定是免職。聽說他才剛提的副所長。”“什麼副所長，是網格警長！不過也是副股了。這個人的背景可是張局，這次張局他可是被啪啪打臉了。”哼！你也有今天！讓你當初這麼嘚瑟！鄧小超坐在角落，聽著投訴中心的協警們聊著陳書的八卦，心裡美滋滋。此刻聽到大家聊到了局領導，方才起身喝道：“嚼什麼舌頭呢，閒著蛋疼嗎都給我趕緊工作。”說到這裡，鄧小超忽然心悸了一下，他皺了皺眉頭，一邊假裝去工作台，一邊偷瞄了坐在窗戶邊上的林奇。見對方隻顧劃拉著自己的手機，並沒有什麼異常，方才放下心來。將舉報視頻偷發到網上，他是用了幾個新注冊的賬號，關聯的手機號碼也是早年自己在交警支隊宣傳科時委托所裡的朋友辦的非實名製黑卡，理應不會被人發現。等等！除非有心人將幾年前他通過這幾個手機號關聯的網上賬號發的交警相關帖子與這次偷發的打人視頻聯係在一起。再一比對，他從交警支隊調任到督察大隊的時間點。馬上就會露餡！想到這裡，鄧小超汗毛頓起，死死壓住心裡的不安，快步走回自己的辦公桌，拿出抽屜裡的手機把昨夜他發的帖子和視頻一一刪除。“還好，還好發現了！不管怎麼樣，勢頭是造出來了，這時候刪掉也沒關係了。”他自我安慰道。這邊，林奇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沐浴在陽光裡，看著手機屏幕裡的信息，嘴角微微勾起。那是一條從他在網監工作的同批戰友發過來的信息。“你發過來的這幾個賬號，我查了下，其中有幾個關聯手機在幾年前確實隻發過關於交警的正麵的帖子。不過這幾個水軍不是我們網評小隊的人，我估計應該是交警那邊的。”“哢擦。”他按下鎖屏鍵，拿過擺放在一邊的鄧小超履曆表，開始細細地看了起來。......東州市電視台，《揚說新聞》欄目組辦公室“揚姐，這個警察不是上次我們去他派出所拍節目那會兒碰到的”攝影師小趙指著手機屏幕，向正忙著審核新聞材料的張揚問道。張揚這幾天正因為忙著交接《揚說新聞》而焦頭爛額，沒怎麼用手機看新聞，這時聽到同事的話語，腦海裡浮現出當時那年輕警察剛毅的臉龐。“我是警察，但不是聖母！”此刻乍一回憶起來，餘音繚繞，仿佛就在昨日。她伸過頭去，看了看攝影師小趙的手機。視頻中，一名身穿黑色外套的男子正拿著一條鐵棍在街邊一下又一下的敲打著另一名雙手抱頭蜷縮在地上的，穿著某外賣公司黃色工作服男子。小趙見引起了張揚的注意，繼續解說道：“這個視頻是昨夜發出來的，當時在網上就傳開了。大家夥兒都說警察亂打人，沒人性。剛剛公安局才發布通告，說這名被打男子是被抓了現行的犯罪嫌疑人，罪名是涉嫌持刀入室搶劫。”說著聳了聳肩：“事情都過了這麼久，現在才出來說有什麼用你讓前麵噴得痛快的人自己打自己臉”張揚伸出青蔥玉指點了下視頻右側的評論，隻見上麵確實都是一排排質疑警察濫用職權、或者過度使用武力的評論，甚至還有叫囂即使警察抓罪犯也不該動用武力的留言。“以德服人。”張揚指著那條留言笑道。“揚姐，他們還以為這警察抓人是在玩遊戲呢。要是搶的是他們家，看他們還有這興頭沒。”張揚將手機推回給小趙：“你先去忙吧，我自個兒看看。”她拿出手機，嫻熟地打開一係列的本地新聞app或者社交軟件，上麵清一色都是對中山派出所警察打人的聲討，偶爾雜夾了一點尚有理智的討論，不過也是轉瞬即逝。關掉應用，調出通訊錄撥了出去，趁著對方還沒接起電話，快步走到辦公室外一個沒人的角落。“喂，馬叔叔，我是小揚呀。”“嘿嘿，還是您了解我。對的，想找您問一個人”“嗯，對，就是您局裡的民警。不是采訪，也不是要新聞素材，就想找您問問這個人怎麼樣。”“名字叫陳書，中山派出所的，我想知道他人怎麼樣。”“......這麼拚全局第一的打擊數”“哦哦，自己一個人開車直接撞上綁匪的車了他人沒事吧”“他一個派出所的還管凶殺案”“值班時候的散財童子”“什麼！今天他還去您那，給辦公室裡的每個人都分了一個榴蓮他今天不是惹上事情了，怎麼還像沒事兒一樣”“哦哦，被局長叫到了局裡候著，閒著沒事就去拜訪你們....真是個趣人。”“好的，謝謝馬叔叔。那我掛了。再見！”張揚忍著笑意掛下了電話，原來每個人都把這涉警輿情當成頂要緊的事兒時，這個當事人反倒是沒事兒一樣到處瞎逛。“這是一場娛樂大眾的盛宴，他們有賣點、有流量、有曝光、有指點江山的爽感、有吃飯喝酒的談資，唯一受傷的就隻是那個莫名背負罵名的警察。”她將手機塞進口袋倚在窗邊，雙手抱胸打量著電視台大樓外頭的繁華城市，平靜的外表下，正醞釀著一個熱血狂奔的計劃。大勢之下，她決定，逆流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