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咯吱、咯吱”皮鞋踩在木地板脆生生的聲音,在靜謐的訊問室裡,猶如小錘子般一下一下敲在他心房的外邊。
陳書將昨晚在內網上查詢到的保安身份信息表,以及家庭信息表放在鐵凳子上的小桌上,開口道:“王二牛,家裡小孩在大學裡成績怎麼樣?”
早年的刑偵思路提倡給犯罪嫌疑人灌輸“坦白從寬,抗拒從嚴”的方式洗腦。不過自從網絡發達,群眾習慣在網上查找信息以後,大家都發現“坦白從嚴,牢底坐穿;抗拒從寬,回家過年”的事實。
一定程度來講,這是真實的。
所以警察隻能與時俱進,轉換偵查思路。
雖然陳書私底下也覺得這樣比較無恥,但是從家庭成員方麵入手給犯罪嫌疑人施加壓力,對於初次犯罪,心底裡尚且存著臉皮子的人來說,效果是非常好的。
王二牛“唰”的一下臉色慘白起來,低著頭注視著擺在眼前,清清楚楚的家庭信息表,顫抖的身軀把他內心的黑暗全部給出賣了。
陳書做了這麼多年的警察,看人還是比較準的。
王二牛的表現毫無疑問是有問題的,可凡事講究證據,沒有證據一切都是白談。
這種初犯的人員,對於天天把辦案當飯吃的警察來說,審訊起來就是降緯打擊。
這幾句話的工夫把嫌疑人鎖定以後,接下來要麼繼續審訊施壓直接在人身上突破,或者可以同時安排所裡的視偵隊查看對方行走途徑。
天眼之下,就這一個來小時的時間,手機這麼貴重的東西丟不到哪裡去的。
不過今天是大年初一,視偵隊休息,陳書隻得擼起袖子自個兒上了。
陳書走到王二牛正麵敲了敲對方身前的小桌板,居高臨下道:“你說要是你在店裡偷東西的視頻傳到你孩子的大學裡,他在學校還待得下去嗎?”
無中生有的視頻,在陳書昨晚特意的鋪墊之下,給的壓力是實實在在的。
這句話狠狠地戳在了人家的心窩上,王二牛扭成一團的臉龐看起來快要哭了。
陳書順勢掏出昨晚將其暫時扣下的手機,打開屏幕隨意翻了一下:“家裡打了好幾個電話過來,我都還沒回。接下來你是想自己回電,還是由我來打這個電話?”
接著走到審訊台上,拿出一張提前打印好的《搜查證》放到王二牛身前的小桌板上,再從口袋裡掏出手銬壓在上麵,戲謔道:
“手機不知道在不在你家裡,不過總得帶隊去你家裡看看。你要不要一起過來?”
《搜查證》沒有蓋公安局的印章,不過對於王二牛這種初犯,這種細節問題相當於沒問題。
不過話說回來,警察上門搜查一般也是不帶這種《搜查證》的。真要在犯罪嫌疑人的家裡發現物證,最多也隻會在整理案卷的後期補一張放在卷宗裡就行了。
和漂亮--國《搜查證》是由法院開具不同,在這兒《搜查證》是由自家單位直接開具的,蓋個印也就過了。
“領導,我錯了!我真的錯了!我也不知道為什麼,當時我這腦子一下子就像是被(ui)迷了一樣.......哎!”
王二牛遭不住這罪,直接淚奔。
陳書回到審訊台上端正坐好,目光嚴肅,沉聲道:“坦白從寬,抗拒從嚴。隻要你認罪伏法,我讓你回家過年。”
......
處理完王二牛涉嫌盜竊罪的案子,陳書給李朝陽發了條微信,告知王二牛已經認罪,讓其在辦理該案時直接給王二牛辦理取保候審,如果法製大隊那邊溝通不便,可以聯係他。
一口唾沫一口釘。
答應人家了,就得讓他回家過年。
陳書站在辦案區的走廊上,倚靠在窗戶邊,長籲了一口氣。從褲子裡摸出利群點了一根,享受著片刻的寧靜。
“叮咚。”
陳書抽出手機看了一眼,是李朝陽的回複。
“謝謝師兄幫忙!放心吧,我現在和法製的師傅們關係賊好,不會麻煩到你的!”
王二牛是昨天李朝陽值班的時候犯的事,按規矩這個案件得歸李朝陽辦理。作為不用辦案的所領導陳書,這次出手確實是幫了李朝陽的忙。
直接在窗框上捺滅煙頭,陳書閒著沒事開始在所裡閒逛。
按照年底收到的通知,等過完年,在初七上班的時候他就得去分局的特警大隊報道。
特警大隊副大隊長,看著比陳書現在所處的中山所網格警長代為履行副所長職務,是高了半級,不過這個單位的平台不大好。
比如說公安是公檢法、政(fu)裡升遷最慢的,慢到難以想象,然後特警幾乎就是公安裡墊底的存在。最形象的升遷方式就是來特警巡邏幾年,再轉到彆的部門從零開始。
再則特警大隊的全稱是特巡警大隊,對於正明區公安局來講,特警的唯一作用就是巡邏。
試想一下,一個單位的主要職能就隻是在街麵巡邏,你就是二十四小時不間斷巡邏,又能巡出什麼功勞或者成績出來?
不過對於畢業後在市局特警支隊待過一年的陳書來說,卻不是太過在意,他甚至有點兒想念特警那地方。
嗯,摸個幾年魚也是不錯的選擇。
踱著輕鬆的腳步,陳書將中山派出所逛了個遍。
副所長辦公室、教導員辦公室、招待室、治安綜合辦公室、會議室、留置室、值班大廳、食堂。
這八年來,從剛來單位報道時的忐忑,到現在直把這兒當成了第二個家。所裡的每一處地方,在陳書的記憶裡都是這麼清晰、真實。
每到一處地方碰見同事,陳書都會掏出華子給敬上一根,和對方聊上幾句家常和工作,臨彆了再拍一拍對方的肩膀,好好看上兩眼。
兜兜轉轉,已經到了正午的時間。
陳書跑去隔壁水果店裡買了一袋子的進口水果,進食堂的時候硬是塞給了這麼多年給他加塞不少菜肴的食堂阿姨。
看著阿姨春光滿麵的樣子,陳書發自內心的開心。
吃完午飯回到辦公室,陳書慢慢地將私人物品整理收拾好,趁著大家夥兒午睡,抱著個大紙板箱就往外走。
走到寢室門口的時候放下紙板箱,輕輕推門走了進來。四人間的寢室裡沒人,朱超然應該在上午的值班結束以後就跑回家了。
陳書掏出準備好的兩條華子放到朱超然的枕頭底下。然後把丟在角落裡的考公資料找了出來,拍了拍封麵抖抖灰,端端正正的給放在了桌子上。
這一年來,胖子跟著他沒少吃苦,加班熬夜的都是家常便飯。他也就嘴上叫叫苦,骨子裡還是義無反顧地撲在工作上。
經過大院門口的時候心裡還是有點不舍得,放下紙板箱,點上一根華子,站在台階上留戀地吸上幾口。
興許是心有感觸,陳書回頭向那三樓的教導員辦公室望去,隻見一道身影正站在窗邊。
陳書笑著揮了揮手,轉頭把抽完的香煙踩滅,笑著離去。
再見了,他的青春。
今天是大年初一,得早點回家給爸媽拜個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