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知府鬢邊盜出冷汗來。
他奉行的是拿人錢財替人消災。
七年來長樂侯送到他這兒的銀子不少,不是十分要緊的大事他當然都會偏幫,反正貪墨這種事,長樂侯送,他收,大家都不乾淨,鬨出去誰也彆想獨善其身,那就是一條船上的人。
可這是梁善如。
他得罪不起三皇子。
梁善如把王知府的為難儘收眼底,略略皺眉。
她本來以為三皇子做局肯定是把每一步都安排好,連同王知府在內,原來竟不是。
梁善如心裡有了底,不緊不慢的從袖袋中取了個小巧的荷包。
藕荷色的荷包大概用了很久,顏色有些褪,連金絲銀線也肉眼可見的毛躁起來,足可見老舊。
“大人。”她清脆著一把嗓音,從荷包裡取了一疊紙出來,“長樂侯說生恩不及養恩大,我和他雖不是血親,卻也該孝順恭敬,可事實上早在三年多前,我爹爹就曾說過要脫離梁家,從此與長樂侯府再無瓜葛的話。
彼時長樂侯不許,爹爹出征在即,此事隻能擱置,但爹爹臨行前留下親筆手書,交代的很清楚,要長樂侯開宗祠,將我爹爹族譜除名。”
梁善如把那封手書高高舉過頭頂:“這是我爹爹的遺願,有書信為證,還請大人明鑒!”
若是如此,事情的性質就很不一樣了。
梁將軍遺願就是要脫離梁家,情分既然斷了,哪還有什麼忤逆不忤逆的話。
梁善如如今的不恭敬竟也成了遵父遺命行事。
隻是時隔幾年,怎麼突然拿出來說?
王知府看看長樂侯麵色,再看梁善如,這兩個人僵持不下,擺明了誰也不願意退讓這一步。
他沉吟須臾:“梁小娘子怎麼今時今日突然提起脫離梁家的事情呢?過去幾年,小娘子仍然養在長樂侯府,外出赴宴跟在侯夫人身邊,本官從沒聽說過有這樣的事情。
這凡事總要有個緣由,你說長樂侯羞辱梁將軍,長樂侯卻說你忤逆,總得分說清楚吧?”
他有意拖延,其實到最後還是儘可能地想息事寧人,兩邊不得罪,各打五十大板打發回去。
梁善如聞言哭喪起臉:“長樂侯要做主我的婚事,他相看的郎君絕非良配,我萬般不願,這才幾次起了爭執,我無奈之下隻能重提舊事,想要離開梁家,也免得被人拿捏在手心裡。”
“天地良心!李家怎麼不是好人家?李家的郎君如何就不是良配了?”長樂侯總算有了話說。
一提起李家,他底氣莫名足起來:“王大人評評理,我為她費儘心思,她不領情,還要這樣!”
這些話本不該他來說,沒由來叫人覺得是逞口舌之爭的婦道人家,但沒辦法,真讓周氏到堂上,更要被如今的梁善如欺負的不成樣子。
王知府實在是不耐煩了:“說來說去也是家務事,你們這鬨到公堂上來……”
“知府大人!”梁善如忽然拔高音調,打斷王知府的話,“長樂侯夫婦霸占著我阿娘嫁妝,我爹從前累累戰功,朝廷每有賞賜也都落入了長樂侯手中,他把持著我爹娘的銀錢不給,如今還要拿捏我的婚事。
那李家再如何好,李六郎的名聲想必大人有所耳聞,他怎麼會是良配?”
她有些急切起來:“還請大人做主,今日就準我從亡父遺願,脫離梁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