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弟因何而來?”
蒼勁老鬆下,大理石凳上。
兩道人相對而坐。
送上一盞熱茶,玄明好奇問道。
自劍崖開辟以來,這些師弟師妹都極有分寸,輕易不上門打擾。
何況,玄陽這次行色匆匆。
隻要腦子正常,便能猜到,他此番前來,定然有事。
事實上,確實如此。
茶香撲鼻,白霧蒸騰。
瞧著翠色茶湯,玄陽顧不得燙喉,端起茶杯,如牛嚼牡丹般一飲而儘。
動作豪邁,臉上泛紅。
也不知是急的,還是燙的。
看得玄明嘴角略微抽搐,急忙低頭飲茶,掩住無語又上揚的嘴角。
知道的,你是在飲茶。
不知道的,以為你在拚酒。
心中吐槽,玄明臉上不顯。
既因習慣了,又因玄陽來意更重。
好在玄陽師弟素來快人快語,沒拐彎抹角,放下茶盞,直奔主題。
“師兄,山下陳府來人了。”
“今日一早,當代家主陳亮親自攜子與重禮上門,拜見掌教師兄,希望其子能拜入求真觀,入師兄門下。”
“當時,我恰好因事上真玄峰,被長春子告知此事,又接到掌教師兄傳音,讓我先與你言明,免得措手不及。”
“陳府是浮雲縣修行門閥,這些年與我求真觀井水不犯河水,沒有過節與矛盾。”
“上次治水,兩家曾通力合作,這次他們又放低姿態,誠意十足。”
“掌教師兄不能不給麵子,恐怕拖不了多久,很快就會命長春子來請師兄。”
“是收是拒,師兄要早做打算。”
玄明沒馬上答複。
拎起茶壺,給玄陽續上一杯茶。
白霧氤氳,茶香四溢。
在這個便宜師弟端杯,又要咕咚一聲鯨吞豪飲升時,他猛一瞪眼。
玄陽心中一跳,反應迅速,立刻嗅茶香、吹茶霧,見茶湯,再輕抿一口清茶,慢慢享受品茶的樂趣。
茶苦。
味蕾苦。
玄陽心中更苦。
他實在不是品茶的料。
一直不明白這玩意兒這麼苦、這麼講究、這麼麻煩,有啥好喝?
尤其是師兄年紀大,口味重,喜歡喝濃茶,茶水更是苦上加苦。
雖說後麵會回甘,衝淡苦味,但他也不喜歡吃甜的。
相較於茶,玄陽更喜歡酒。
年份越久越香,味道越烈越爽。
人生有酒須當醉,一滴騰雲上九天。
可惜師兄好茶,不懂酒之美妙。
自己每次來,都被迫喝茶。
有好幾次因動作太豪邁,被師兄教訓,連喝三壺茶,一杯品三味,返回烈陽峰後,身體疲累,精神亢奮,徹夜難眠。
幾次下來,他就學乖了。
這次是因事情太過突然,忙著報信,才忘了規矩。
如今被提醒,玄陽立刻放緩速度,細品慢飲,麵上不顯,渾身卻不得勁兒,又不得不耐著性子,不敢炸毛。
———
清狂欠拘束,誰恕道家流。
道門之人喜好隨心,厭惡約束。
玄明性情豁達,又活了一甲子,在很多事上看得更開,不在意規矩與繁文縟節,也不在意飲茶步驟與姿勢。
千人同茶不同味,萬人同道不用心。
若換作其他道人,玄明不會刻意強調,願意咋喝就咋喝,不喝也沒事。
唯獨玄陽是個例外。
這個便宜師弟性格急躁,做事風風火火,容易上頭,茶道可怡情冶性,磨練心境,每次煮茶時相見,玄明都借機熬煉玄陽道心。
趁玄陽品茶,玄明低頭沉思。
陳府與求真觀是浮雲縣兩大修行勢力。
一個山下,一個山上。
一個入世,一個出世。
一個家族,一個宗派。
一個血脈體係,一個師徒體係。
兩家側重不同,道路不同,所求不同,領域不同,很多方麵重疊度不高。
有些地方更是截然相反。
正因如此,這些年才相安無事。
這次陳府家主突然上門,還讓兒子拜入求真觀,已經夠惹人遐思。
再刻意提出,想拜入自己門下。
隻要不糊塗,就知曉其中有古怪。
畢竟,他前五十五年,純如赤子,以天真無邪著稱於世,後五年名聲不顯,隱於藏經閣內,不理外事,苦研道經,參玄悟理。
從去年開始才名聲鵲起,摘掉天真帽子,成為大器晚成的代表。
明麵上他隻是一位第三境修士,不及玄虛、玄陽、玄素等人,屬於中不溜。
比上不足,比下有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