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硯沒端米飯,石滾上前,拿小碗挑了些細麵,澆了勺清湯火方的湯,送到顧硯麵前。
顧硯慢慢吃了麵,看著專心吃菜的李小囡。
這小丫頭不管吃什麼都這麼全神貫注。
安靜無聲的吃了飯,石滾沏了茶送上來。
“十月底的秋闈,你哥哥準備得怎麼樣了?”顧硯問了句。
李小囡一個怔神,隨即噢了一聲,沒答顧硯的話,反問道:“為什麼問這個?”
“你哥哥上半年又是卓異,連著兩個卓異,要是今年秋天有所斬獲,也算情理之中。”顧硯話裡有話道。
“你想做什麼?”李小囡雙手按在桌子上,上身往前,壓低聲音問道。
“照應照應,讓你哥哥考個舉人出來。”顧硯乾脆直接的答道。
李小囡慢慢長長的噢了一聲,往後靠回椅背,看著顧硯,沉默片刻,拖著椅子往前挪了挪,胳膊趴在桌子上,看著顧硯道:“謝謝你,不過。”
李小囡的話頓住,垂下眼簾,片刻,抬頭看著顧硯問道:“你看過我哥哥的文章吧?你覺得怎麼樣?夠考過秋闈的水準嗎?”
顧硯看著李小囡,沒答話。
“那些文章還是花上天七八天,寫了改改了寫,我還要幫他看上兩三遍,改上兩三遍。”
李小囡垂眼看著自己的手指。
“我哥哥的學問文章,就是現在,要考上秀才都很不容易。”
顧硯看著李小囡,眉梢微揚。
“當初,三堂伯怎麼欺負我們,黃縣尊審案那天,你聽到過。”李小囡看了眼顧硯。
顧硯點頭。
“那是大事,平時的小事更多,三堂伯一家,還有村裡的人,好像沒有彆的事了,每天都在想著怎麼樣欺負我們。
“把我們田裡的水放空,不走田梗,非要從我們家田裡趟過去,往我們田裡扔水蛇,扔螞蝗,大阿姐和二阿姐幾乎天天都要到田裡看著。
“三伯娘隻要不高興,就跑到我們家,堵著院門罵我們,半年功夫,我們家的缸就被三伯娘砸了三回,三堂伯家幾個孫子往我們院子裡扔石頭,撒尿。”
李小囡的喉嚨更住,低下頭,好一會兒才接著道:“大阿姐擔心哥哥,我一直擔心大阿姐和二阿姐,怕她倆累極了,倒下就起不來了。
“實在沒辦法,我才頂哥哥的名下場考試。原本沒敢想過能考中秀才,就想著,能考出一場兩場,去求高先生幫忙說項,讓哥哥到縣學附學,我們一家賣了田,搬到縣裡去住。
“大阿姐講,隻要能讓我們活著,我們就能活下去。
“當初頂替,是為了我們姐弟五個五條人命,現在,不該再做這樣的事。”
“一個秀才,實在太低了。再說,學問文章不到,僥幸得中的,每年都有。”顧硯想了想,勸道。
“對我們家來說,秀才足夠了。真要是天地照應,僥幸得中,那是時運福份,可現在不是這樣的僥幸,是不是?”李小囡看著顧硯。
“不必過於拘泥於此。”顧硯再勸道,“你哥哥不算太差,世情人情,在所難免。”
李小囡搖頭,“大阿姐早就講過,考秀才是不得已,為了活命,現在已經活出命了,還活得這樣好,就不該再多貪圖。
“世情怎麼樣,彆人怎麼樣,我們就要怎麼樣嗎?
“從前在小李村的時候,大阿姐就經常講:我們不能像他們那樣。
“三堂伯被族裡逼的家破人亡,大阿姐就很生氣,說這樣欺負三堂伯,和當初三堂伯欺負我們,不是一樣的嗎?大阿姐要站進祠堂講話,起因就是這事兒。
“大阿姐講,我們要捫著心做事做人,我覺得大阿姐講得很對。”
“你大阿姐令人敬佩。”顧硯提起壺,給李小囡添茶。
“不過,現在整個兩浙路,甚至整個江南,大約都知道我跟你朋友相交,或者還有彆的說法以為,你哥哥進場考試,不用我說什麼做什麼。”
“我回去跟大阿姐和哥哥商量,我們不考了。”李小囡沉默片刻,看著顧硯道。
“何必因噎廢食。”顧硯有些哭笑不得。
“等哥哥的學問文章足夠一個舉人的時候,再去考就是了。做人,先要心能安,否則,美食食不知味,美景視而不見,沒有心情啊對吧。”李小囡笑道。
“怪不得你吃什麼都那麼香甜,受教了。”顧硯拱了下手,笑道。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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