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絲綢行用了長遠眼光,開始資助學子,往各衙門打點,推舉小吏,為了能說上話,承擔府縣義倉義學等各處費用,再後來,就是給出自兩浙路的六部官員送土貢節敬,給在京城備考的江南學子送筆墨銀。
“通過行裡轉送出去的這些銀子,一半在江南絲綢總行這邊截留。”
何承澤看向顧硯。
“絲綢上偷漏了一半稅銀,可織坊少交的隻有兩成多,另外兩成多,織坊交上來,在江南絲綢總行這裡截留下來。
“絲綢總行支出中的另一半,由各家織坊交到當地絲綢行,再由當地絲綢行和江南絲綢總行統籌調用。
“如今的織坊,利潤不到開國初期的一半,也不如老王爺改稅製之前,小的替平江城幾家中等織坊算過帳,順順當當時,一年下來,淨利也不過一兩千兩。”
何承澤聲音落低,顧硯臉色微白。
從前那一回,他大刀闊斧整治海稅司時,何承澤和他說過,他是在和整個江南為敵,甚至是和整個帝國的縉紳官員為敵,他當時嗤之以鼻。
“世子爺從碼頭起,直到海稅司,徹底斬斷絲綢行在數目上的手腳,按實量實足征收,江南的織坊,隻怕有三成無法支撐。
“世子爺今天的抄檢整頓,不是收網,是開始,這些,”何承澤指了指那幾本舊帳冊,“挑破掀開之後該怎麼辦,才是世子爺真正的難題。”
顧硯沉默片刻,伸手係好包袱拎起,“我知道了。我要好好看看這些帳,若有什麼不明之處,還請何伯指點。”
“世子爺客氣了,老奴知無不言、言無不儘。”何承澤急忙站起來,欠身道。
“嗯。”顧硯嗯了一聲,抓著包袱出了何記老號,站在太陽下,隻覺得這陽光過於燦爛,刺眼難受。
“你留在這裡協助黃顯周審理,讓黃顯周一天一報。”顧硯吩咐了王貴,將包袱交給石滾,上了馬,直奔平江城。
離彆業還有一兩裡路,顧硯突然勒住馬,呆坐在馬上,片刻,吩咐石滾道:“把包袱給我,你去請李姑娘過來。”
石滾急忙將懷裡的包袱遞給顧硯,小心的問了句,“請李姑娘到這裡?”
這可是驛路,人來人往,他家世子爺要是在這裡等,那可太突兀了。
“那邊碼頭吧。”顧硯指了指不遠處。
那邊的碼頭已經在王府彆業範圍之內了。
石滾鬆了口氣,答了聲是,招手叫上自己的兩個小廝,直奔平江府。
李小囡正跟梅姐商量著做一鍋年糕,王雨亭跟在後麵表示,阿武不在,她可以幫梅姐打年糕。
石滾敲門叫出李小囡,李小囡先看石滾的額頭。
一額頭的汗。
“出事了?”李小囡看著石滾的額頭問道。
“那倒沒有,我們世子爺請姑娘過去一趟。”石滾忙陪笑道。
李小囡有些猶豫,彆業今天大宴賓客,他請她去乾嗎?
“姑娘走一趟吧,小的來得太急,車都沒來得及備,騎馬來的。”石滾陪笑道。
他家世子爺跟何老掌櫃說過話之後,雖說從他家世子爺臉上看不出什麼,可憑直覺,他覺得他家世子爺不怎麼好。
“你們府上不是正大宴賓客呢,你們世子爺叫我去乾嗎?”李小囡壓低聲音問了句。
“我們世子爺沒在彆業,在外頭。”石滾壓低聲音,垂眼答了句。
李小囡慢慢噢了一聲,回頭看向正頭挨頭看著她的梅姐和王雨亭,揮了揮手道:“我出去一趟,回來吃晚飯。”
7017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