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承澤給我的,那位何大爺的父親,何記老號當家人。”顧硯臉色微冷。
“絲綢海稅照實征收的話,隻怕跟你祖父當年改織坊稅製沒什麼分彆。”李小囡又翻了幾頁,歎了口氣。
照這本帳上的記載看,絲綢行截留的那一半海稅,至少一半的流向都用在了江南地方,雖然他們的用意並不在民生而在政績。
顧硯神情晦暗,好一會兒,低低嗯了一聲。
“你今天在臨海鎮?”李小囡合上帳冊。
“嗯,今天收網。”顧硯看了眼那幾本陳舊帳冊,“何承澤說,是掀開了幕布。”
“嗯,看這賬冊,確實是麻煩剛剛開始。”李小囡歎了口氣。
顧硯抬腳將釣杆踢進了湖水裡。
“晚晴說,你打仗很厲害?”李小囡思忖片刻,開口道。
顧硯看了眼李小囡,沒說話。
“打仗的時候,什麼時候最可怕?”李小囡問了句。
顧硯沒理她。
“我問你呢,你打仗的時候,最害怕什麼樣的狀況?”李小囡拿了本賬冊,在顧硯肩膀上拍了下。
“你還懂打仗的事兒?”顧硯伸手拍開那本賬冊。
“紙上談兵還是可以的。”李小囡不客氣道。
顧硯斜了李小囡一眼,沒說話。
“我覺得吧,最可怕的狀況,是你知道肯定有敵人,敵人肯定很強大,可你不知道敵人在哪兒,不知道他們長什麼樣,有多少人,裝備如何,也不知道他們打仗是什麼套路,你四周全是敵人,可你對他們一無所知。”李小囡隻好自問自答。
顧硯轉頭斜瞥著李小囡。
“現在你清清楚楚知道敵人在哪兒,長什麼樣,有多少人,有多少馬匹刀槍糧草你全知道,接下來就一場一場的打唄,最難的時候已經過去了。”李小囡拍著那幾本賬冊。
“你倒是挺會勸人。”顧硯哼了一聲。
“牛先生沒事兒吧?”李小囡問了句。
“嗯,這會兒應該已經在彆業休養了。”
“這個要拿給太子看嗎?”李小囡拍了拍賬冊。
“你說呢?”顧硯斜著李小囡。
“不知道,我不知道太子是什麼樣的人,我都沒看清楚他長什麼樣兒。”李小囡歎了口氣,有些遺憾。
“不給他看,跟他說說就行了,再怎麼,他是君。”顧硯一聲長歎。
“我覺得他以後真的會頭上長出角來。”李小囡抬手在頭上比劃了下。
“君上要是和尋常人一樣,那必定是昏聵之主。”顧硯伸手從李小囡腿上拿過包袱,係起來放到地上。
“原本以為這趟收網,可以收攏一筆軍費。”顧硯再歎氣。
“能收點兒銀子,不過你最好留著,肯定會有好多麻煩。”李小囡跟著歎氣。
好一會兒,顧硯低低嗯了一聲。
“好難過啊!”李小囡往後靠在椅背上,一聲長歎。
“你難過什麼?”顧硯有幾分無語。
“替你難過。”
“多謝了,我沒難過。”顧硯用腳踢了踢那隻布包袱,“就像你說的,既然清清楚楚知道了,餘下的不過就是一場一場打下去。”
他確實很難過,不是因為這趟收網、這隻包袱,而是因為他死過一回,他以為這一回一切儘在掌握中,可現在他才知道,他不過剛剛知道他真正要麵對的是什麼,像何承澤說的,他隻是拉開了幕布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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