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龍江老城棚戶區。
花花綠綠蒙著灰的衣服濕噠噠地晾在窗外,雜亂的電線膠皮破損,斜垂在牆邊巷頂。
棚戶區裡隨意搭建的鐵皮頂、棚屋擠壓著這本就狹小的老厝屋空間。
不說車,哪怕是兩輛電動車在小巷裡遇到,都得小心翼翼地靠邊蹭著牆,多少要蹭下來些碎石土灰。
許青山站在巷子口,朝裡看。
汙水彌漫在下水口邊,連成溝。兩側的水泥牆上糊著噴著各種各樣的做假證、幫助失足婦女再就業的廣告。
許青山麵色平靜地走入了巷道陰影之中。
他在彎折的小巷裡走了許久,才找到了目的地的樓,踩著隻能容納半截腳掌的陡梯,他上到了這棟破舊自建房的三樓。
這裡住戶多,有些門敞著,年紀不大卻顯得有些黝黑的婦女正帶著孩子在洗菜,看到乾淨的許青山,就收回眼光。
312。
門很是破舊,上麵貼著的廣告還有些印,看起來像是用腳踹的。
許青山敲了敲門。
回應他的隻有沉默。
那黝黑婦女出門看一眼,連忙把門關上。
“叩叩叩。”
許青山又敲了敲門。
“老三在嗎?”
“誰?”
“什麼事?”
聲音沉悶,沒有活力,像是頹唐的窩囊中年。
許青山沒有回答。
“咿呀......”
破舊的門打開,一個渾身散發一股餿臭異味的男人站在門口,頭發長到耳邊散亂不堪,看起來像個遊乞。
“你是......”
“進去說。”
許青山並不在乎這裡臟,他推了推林辰華,躋身屋內,皺著眉頭。
這屋有十來平,但卻堆滿垃圾、拆了一半的貨物,其中有些服裝似乎被潑了什麼,已經泛黃發黴。
這完全就不像是人能活的地方。
這裡也沒有像樣的床,隻有鋪在地上的被褥,一旁倒扣的油漆桶上還有份吃了一半的盒飯。
“你是?”
林辰華也皺著眉頭在想,他隻覺得眼前的少年很是親切,他本性良善,也不暴虐,隻是一根筋又講義氣。
這樣的人,會是這社會最早被犧牲的炮灰。
“我媽叫林月華。”
許青山進去打開了窗戶通風,又動手把屋裡的垃圾簡單的歸總清理了一下,才給自己騰了個地方坐。
林辰華才想起自己還有個外甥。
但這人直愣,看著許青山動手,他也下意識跟著動手,並沒有開口讓許青山彆弄。
“坐吧,聊聊。”
許青山大馬金刀地坐在另一個油漆桶上。
他先把門關上了。
“阿弟,你怎麼過來了。”
閩南人長輩稱呼晚輩時都愛叫阿弟阿妹,從一兩歲的孩子,到三四十歲的,隻要年齡小,都是如此。
“我不來,你是不是忘了自己還有個娘?”
許青山說話並不客氣。
這小舅心地不壞,但確確實實做蠢事,還不止一件。
因為出獄後,沒人管沒人教,進牢裡的時候也才十七歲,如今出來,依舊是十七歲的心智。
“我不是......我沒有......我隻是......”
林辰華被外甥突如其來的質問逼得啞口無言。
“你沒有?”
“那你來過麼?”
林辰華沉默了。
“伱覺得你孝順麼?”
“你覺得你現在看起來還像個男人麼?”
外甥訓舅,倒反天罡。
“我......”
“你要還有心氣,能讓我訓成這樣?”
許青山繼續刺激林辰華。
“劉海他們的錢你也敢借?”
“外人放屁你都信,家裡一點都不聽。”
“就死倔著等出事了才要人給你擦屁股。你覺得這樣很好玩麼?”
林辰華坐在地上,低著頭。
但他牙關緊咬著,頭上青筋迸發。
“生氣了?”
“然後你能做什麼?”
“無能狂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