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青山分派給薛雪情和王隗的工作不僅僅是幫助自己完成布爾函數敏感度猜想的部分,更多的還有將布爾函數敏感度實際應用到項目實驗中,有部分工科背景的薛雪情接手了和電路設計算法模型相關的部分,而王隗則是更側重於純數算法的邏輯部分。
雖然這兩大姑娘都有些個性鮮明,但也確實是實打實好用的牛馬。
最主要的是。
牛還懂得躲草棚休息,馬還知道回馬廄睡覺,但這兩牛馬,每天早起晚歸,泡在科室裡,那叫一個勤奮好學、熱愛研究。
雖然許青山也被她們這種情緒氛圍帶動得反向h了一陣。
但不可否認的是,他確實節省了很多基礎以及進階工作。
他可以騰出手來專心對付最為高精尖的問題。
“小溪,跟我一起走一趟吧。”
“你們兩可以看看資料,就以布爾函數的數學問題整理出兩篇論文,到時候發統計概率的期刊去。”
許青山起身收拾著桌麵的東西。
“記得核心證明要多引我的這篇原稿,到時候我掛通訊,單位記得細化到科室,到時候給小溪掛個共一,其他的你們自己安排。”
“老師萬歲!”
許青山簡單安排一下,薛雪情就興奮地振臂高揮。
許青山搖了搖頭。
他帶著數據文件和寫了算法模型思路的資料走出科室。
“青山,這樣好麼?論文都是兩個學姐寫的話,我掛名”
江浣溪有些糾結,扯著許青山的衣角,表情彆扭。
他們兩相伴走出了數研所。
“你信不信去問問小薛跟小王,她們樂意得很?剛剛小薛喊了萬歲你聽到了吧?”
許青山笑著說道。
走出這座米白色外牆的小樓,再回過頭來看看這座小樓,在高大的樹蔭之中顯得分外恬靜,像是嫚嫚紗帳中不著片縷的美婦,有著讓人沉醉和癡迷、迫不及待想進去看看的香醇。
“為什麼啊?”
江浣溪不解。
在她看來,論文是誰寫的就應該署誰的名。
她畢竟還沒真正接觸過學術圈,不知道其中的門道。
“因為她們要是去彆的導師手裡,可能前麵幾篇論文的署名都輪不到她們上一作。”
許青山說著,牽著江浣溪的手漫步在京大的校園裡。
京大的校內氛圍要比隔壁華清浪漫不少。
起碼男女比例上要好看多了。
在京大,你逛一逛能看得到校園裡牽手散步的情侶。
在華清,你不用逛都能看到貼在一起的一堆男人。
許青山捏著江浣溪的小手把當下學術圈的現狀給江浣溪好好地說道說道。
“其實現在很多實驗室的科研產出,真正在乾活的都是年輕的青椒小老板們和那些博士生,要說博士還能算是科研民工,那碩士就是科研牛馬了。”
許青山說著,江浣溪聽得認真。
她還是鮮少接觸這些的。
“像一個大的實驗室要做一個核心項目,那這個項目可以出產很多論文,最核心最具有指導性的論文自然是大老板來手拿把掐地抓方向,由青椒和博士來執行,如果是項目延伸的各種分支可以,那就可以拆分帶組,讓博士和碩士自己去做,最後就是論文署名的分配。”
許青山筆畫了一下,讓江浣溪大概理解學術模式的基本框架。
這不是隻有國內是這樣的,全球都這樣。
“論文署名的分配分兩種情況。”
“第一種就是像我這樣的,不太在於一篇兩篇文章的重要性,因為我自己沒有考核壓力,晉升指標也已經超過了,可以給手裡的學生多分點,她們也更有動力。”
“另外一種呢,就是那些還簽著非升即走聘用合同的老師,或者是年齡在45歲之前,還想去評各種項目基金,比如傑青什麼的老師,他們不少人會為了堆自己的論文指標,把所有稍微有點含金量的論文都收歸自己一作,甚至是獨立一作,學生連署名的機會都沒有。”
“但這些學生也沒什麼能說的。”
“為什麼呐?”
江浣溪其實隱隱有些答案,可她還是問出這個問題。
“因為導師的權力太大了,他完全可以獨自決定你是否能畢業,國內外都一樣。”
許青山眯著眼睛說道。
室外還是有些太冷了,哪怕他和江浣溪這時候渾身上下都裹得緊緊的,還戴了耳罩保暖,但冷風吹到臉上的時候,還是有些生疼。
“在後者課題組的學生,不少都要被延畢一兩年,最後勉勉強強地畢業才算解脫。”
“唉。”
少女的歎息在空中化作一道白氣,彌散在寒冷的風裡。
許青山看著身旁低眉順眼的少女,鬆開她的手,讓她的手繼續在自己口袋裡捂著,自己則是伸出手來輕輕揉了揉她的腦袋。
“沒事,有我在,你不會遇到這種情況的。”
“我是在想彆人呢。”
江浣溪抬起頭來看著許青山,笑容略微勉強。
“有你在我很安心,但是一想到那麼多人都這麼煎熬,不知道為什麼就開心不起來。”
“你啊。”
許青山笑著又揉了揉她的腦袋,就把手收進口袋裡。
明明在外麵放了一小會就變得很涼的手捂到少女溫熱的柔荑,可她並沒有什麼動靜,而是反手握住自己,十指相扣,似乎想竭力把溫度傳給自己。
“我們以後會做到的。”
許青山輕聲說道。
“去改變它。”
“走吧,先把項目做好。”
“嗯!”
兩人走到一半的時候,天上又下起了碎屑一般的雪。
不大。
剛剛好能把人腦袋上落上星碎雪花。
若是遠了看,就像是校道裡有兩個頭發泛白的夫妻在散著步。
雪天路滑,夏日裡走十分鐘的路,他們走了快半小時。
進了信科中心給戴維斯教授他們團隊準備的實驗室,可比數研所看起來先進多了,還有電控門。
“許!江!你們來了!”
奧莉薇婭戴著口罩,哪怕聲音聽起來有些虛弱也還是扯著嗓子喊道,並且第一時間湊過來迎接他們。
江浣溪認真地問道。
“奧莉薇婭小姐,你這是感冒了?”
“嗯我以為這邊不會比多倫多更冷的,所以穿得少了點,結果就感冒了。”
奧莉薇婭吸了吸鼻子,說話甕聲甕氣的。
“戴維斯教授呢?”
許青山舉了舉手裡的文件夾和u盤。
“關鍵節點完成了,接下來就看你們團隊的實力了。”
“正在看你的論文呢,放心吧,我們團隊不比卡梅隆那幫家夥差。”
奧莉薇婭有小小的驕傲,抬頭挺胸,卻又咳嗽了一聲。
“抱歉,我先去喝口水,老師在第三間辦公室,你們過去就知道了,門沒關。”
奧莉薇婭匆匆離開,許青山帶著江浣溪朝著戴維斯的方位過去。
到了辦公室門口,許青山就看到了戴維斯教授正伏案計算,一邊看論文,一邊在推導著什麼。
幾日不見,他總覺得戴維斯教授的發際線似乎又往上竄了不少。
“哦!許!”
還沒等許青山先開口,戴維斯就感覺到門口有人了。
“你可真是一個天才!你就是我的唐納德·克努斯!”
戴維斯不吝嗇自己的溢美之詞。
許青山聳了聳肩。
“我可不覺得克努斯教授的數學會比我更好。”
語氣中的那種自信很有渲染力,就連戴維斯教授都愣了一下,才哈哈大笑起來。
“那當然,我也覺得你拿菲爾茲獎應該要比拿圖靈獎更早。”
江浣溪在一旁眨巴眼。
英文她是聽懂了,可他們在聊什麼,她並不是很懂。
“唐納德·克努斯,圖靈獎得主,就是我們平時寫論文在用的tex的基礎宏語言tex的開發者,tex是tex的宏包,你就當做快捷鍵設定就好了。”
許青山轉過頭來貼心地給江浣溪解釋了一下。
“許,你忘了補充了,克努斯教授最為人稱讚的,是他為計算機,為計算科學所塑造的美感,他就是計算機領域的維納斯。”
從戴維斯教授臉上那種陶醉的表情就能看得出來他對於唐納德·克努斯的推崇,當然,也能從這樣看得出他對於許青山的推崇。
江浣溪明白了個中邏輯,一雙笑眼好看得很。
“行了,先不扯這些彆的,戴維斯教授,先看看這個吧,不知道你的實驗進行到哪個階段了,我這邊可差不多了。”
許青山笑著把手裡的資料遞給戴維斯。
“你現場看看,有缺的部分反饋一下,我們做一下收尾的補充。”
“ok。”
戴維斯暫時擱置了繼續看論文的安排,先翻看起了打印出來的資料。
許青山瞥了一眼電腦裡的論文。
果然是自己發在arxiv上的那篇關於布爾函數敏感度猜想的論文。
“許。”
戴維斯一邊看著資料,突然開口道。
“嗯?”
許青山頓住。
“我想當年他們在弄出具體複雜性理論的時候,都沒有想過那麼快就會被解決。”
“上次我朋友,嗯,他是anta雜誌的主編,私下聚會的時候還在跟我說呢,德克薩斯大學奧斯汀分校的斯科特·阿爾龍撒在給他們發郵件的時候就抱怨過,說這是組合論和理論計算機科學中最令人沮喪和難堪的問題之一,後來他還在博客裡說試圖解決它而失敗的學者們就是離散數學和理論計算機科學的名人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