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姑娘總一副老成持重的模樣,淡淡的,冷冷的。
都快忘了她不過是個剛及笄的、愛說愛笑的少女。
扶蒼被院中主仆二人打鬨的氛圍影響了,也不覺揚起嘴角,“到底是個小姑娘,一隻鈴鐺也能玩得不亦樂乎……”
話到一半,扶蒼餘光偶然瞟見謝硯手中的花瓣不知何時被碾得支離破碎,鮮紅的汁液順著修長如玉的指尖蜿蜒而流,沒入指縫,滴滴落下。
正值春夏交替之時,枝頭最後一抹春色在謝硯指尖化作了泥。
盎然的春天儼然到頭了……
扶蒼的麵色凝重下來,恭敬後退兩步,靜默片刻。
彎腰稟報:“回世子,樓蘭舞姬已送進林尚書府了,尚書大人擇日便會認舞姬做乾女兒,有了這層身份,舞姬便可體體麵麵嫁進侯府了。”
謝硯用手帕漫不經心擦拭著手上的汁液,輕“嗯”了一聲:“後日婚宴,廣邀京中貴客,街頭設三日流水宴,遍迎街坊鄰裡同樂。”
“喏!”扶蒼滿腹疑惑地應下。
世子這次不僅動用人脈給舞姬鍍了一層金,還在府中大肆操辦婚禮。
這哪裡是納妾的排場?
莫非世子真對這位樓蘭舞姬動了心?
表姑娘馬上要嫁人了,世子能尋得所愛,也是件雙喜臨門的好事。
扶蒼樂見其成,將一隻香囊呈到了謝硯眼前,“這是樓蘭姑娘托丫鬟輾轉送到閒雲院的,世子您瞧瞧。”
隻見繡著蝶戀花圖案的粉色香囊上,也墜著八顆銀色小鈴鐺。
香囊背後用極生疏的針法,歪歪扭扭繡著一聯詩——在天願作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
針腳處依稀可見血跡,像是被針紮破了手指。
樓蘭人不善女工,也不學詩,這已是外域姑娘竭儘全力的心意了。
世子豐神俊朗,且如今京都人人都說世子隻鐘情於她。
樓蘭舞姬也難免少女懷春。
“樓蘭姑娘說銀鈴是她熬了三個通宵親手所製,共九顆,寓意長長久久。”扶蒼難為情地偷瞄了眼謝硯,“其中八顆墜在香囊上,還有一顆……戴在她腳腕上,待世子後日來取。”
“原來,是戴在腳腕上的……”謝硯接過香囊,摩挲著鴛鴦圖案的銀鈴。
響聲清脆,與遠處問竹軒裡的聲音一樣悅耳,一樣情意綿長。
謝硯深幽的目光望向問竹軒,嘴角笑意莫測:“去回樓蘭女:銀鈴之音恍如天籟,我心悅之,盼與姑娘共賞。”
公子軒然霞舉,淺淺一笑,就如那兼愛世人的神佛,溫柔得讓人不禁側目。
扶蒼拱手應下,一個“喏!”字還嘴裡,卻見謝硯指腹一鬆。
淡粉色的香囊跌落進泥巴裡,滾落至山坡下。
“以後再有這種事按我說的應付,不必回我!”謝硯漠然甩下一句話,負手離開了。
下坡時,不經意踩在了香囊上。
香囊頓時泥濘不堪,銀鈴被踩得四分五裂,與路邊任何一顆踏腳的碎石無甚區彆。
謝硯不曾再多看一眼……
終於到了大婚那日,東方既白,天邊便傳來了嗩呐的喜樂聲。
侯府裡紅綢交錯,鑼鼓鞭炮喧天。
一眼望去滿目充滿生機的豔紅。
這兩日,晚香堂再無動作,謝晉應當是放棄薑雲嬋這個毀容女子了。
薑雲嬋終於可以淺淺鬆口氣了,推開窗戶往外看去。
院子外的桃花林裡人頭隱動。
問竹軒已經是侯府最為僻靜偏遠的院落了,還來了這麼多人。
可想而知,今日侯府一嫁一娶有多熱鬨。
“姑娘不知道,外麵連太子都到了呢!”夏竹嘖嘖稱奇,“世子當真愛重新來的姨娘!剛剛傳話來,他沒空過來送姑娘了,但為姑娘準備的送親儀仗一應不會少,請姑娘放心。”
薑雲嬋張口要拒絕。
夏竹又道:“世子說了,姑娘嫁人關乎侯府的體麵,請姑娘莫要推辭。”
話都說到這份兒上了,薑雲嬋確實也不好再拒絕。
況且謝硯待她實在無可挑剔,聽聞此次謝晉沒再鬨事,也是因為世子遞話提點了晚香堂。
她此次能順利嫁出侯府,少不得世子的幫襯。
薑雲嬋對謝硯是感激的。
她從陪嫁箱子裡找出一匹的香雲紗遞給夏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