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禎九十九年,老年窮秀才周良呆呆地坐在床頭。
他目光複雜地環視了這間自己居住五十多年的屋子:
屋子以土木為材,陰暗且潮濕,角落裡甚至生了苔蘚,從自己記事起的這五十多年以來,這屋子就一直這樣。
若說這是破房子吧,它目前倒還可以遮風擋雨,但若說有多好吧,顯然也算不上。
而且從這陰暗潮濕的環境和陳舊的裝飾就可以看出,身為主人的周良大概率是沒什麼錢的。
而且從屋裡殘留的濃鬱酒氣和地上傾倒的酒器殘片來看,他明顯是已經頹廢到借酒消愁的地步了……
“應該很少有穿越者在五十多歲時還一事無成了吧?”
“我給大夥丟臉了,穿越後忙活了一輩子,卻連個舉人都混不上,不僅發家致富沒有指望,反而是把本來的小富之家給敗得隻剩一座老宅了……”
“我連範進都不如……不,範進後來做了正三品的通政使,我這窮酸老秀才和他比個什麼勁……”
周良自嘲一聲,空洞的目光裡倒映著自己這可笑的一生。
“但是,我不後悔!”
似乎是回憶到了什麼令人氣憤的往事,周良突然目光一轉,空洞變成了……惱火!
“特麼的崇禎!你特麼真該死啊!”
“不!你不配叫崇禎,我認識的那個崇禎雖然抽象,但起碼還算個人類!你瞅瞅你,你特麼的是人嗎?!”
“你不是崇禎,你隻配叫恐虐神皇!”
周良雙眼都仿佛在噴著火,他咬牙切齒地罵起了遠在順天府的那位神皇陛下……
“崇禎十七年,你不僅吊死了闖王,還殺光了順天府的軍民,隻因為他們從賊,卻不想想他們為什麼投降闖王!”
“成神的你一次性就殺了上百萬人,順天府被你殺成了白地!”
“崇禎十八年,你屠了洛陽,隻因為洛陽軍民曾經跟著闖王一起烹殺了宗室福王!”
“崇禎十九年,你屠了鳳陽,隻因為鳳陽軍民沒有擋住張獻忠挖你的祖墳!”
“崇禎二十年,你滅了八旗,還屠了遼東沈陽,隻因為遼東是清朝的土地,當地人叛明投清就是死罪!”
“崇禎二十一年,你屠了應天府,因為應天府曾經想立朱由崧為帝!”
“崇禎二十二年……”
在周良的罵聲中,一件件慘絕人寰的大屠殺和暴政被重新提及:
“你還大肆屠殺陝地和蜀地的百姓,隻因為他們歸屬於李自成和張獻忠……還有揚州、蘇州,隻因為當地富商長期抗稅,你就血洗了這些江南財賦重地,上百萬普通百姓還沒來得及見到清兵,就先讓你給屠乾淨了……”
“在你眼裡,一切反對明朝的反賊,都要被你血洗。”
“帝王一怒,伏屍百萬,流血千裡……秦昭王辦不到的事情,竟讓你給辦成了,真是千古一帝啊!”
“我算是看出來了,你不是從天界歸來的神皇,而是從地府爬出來的閻王!你要向所有人複仇……”
周良慘笑道:
“你比張獻忠還抽象!你特麼和李自成之間隔了一百個多爾袞!”
“早知道你未來會變成這個屁樣,你當年就該吊死在老歪脖子樹上!”
“如今天下民不聊生,你還自比萬世不易的大日……你真該被當麵罵一句【時日曷喪,予及汝皆亡】啊!”
“天下萬民皆願生啖你肉!安敢在順天府繼續做你的神皇!”
他滿身酒氣的罵了許久,直到……
啪!
突然隻聽一聲巨響,一隊白甲兵卒狠狠踢門而入:
“逆賊周良!你事發了!”
周良毫不意外的定睛看去,卻見眾白甲兵卒中走出一人,那居然是個身著錦衣的大人物,他居高臨下的俯視著床上的寒酸秀才,冷笑道:
“逆賊周良你聽著!”
周良無所謂:
“我聽著呢。”
那錦衣人笑道:
“好,我且問你,你是否資助了【殺豬社】的那幫逆賊?不要試圖狡辯,我們穿錦衣的既然來了,那就肯定是有證據的,現在伏法,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喲!都給我配上錦衣衛了?我這窮秀才還真是榮幸啊!”
周良毫不畏懼,反笑道:
“行,我承認,殺豬社是我資助的!”
“我不僅是它的資助者,還是它的主要發起者,從三十八年前就開始了,連【殺豬社】這名字都是我起的。”
“這三十八年來,我不僅給錢,還給他們上課,教他們讀書認字,教他們殺豬屠龍之術,教他們反抗暴政的新思想……”
“我早就想砍下順天府那顆豬頭了,為此,我一直在給他們當教書先生,三十八年還不止!”
聽著周良這完全不演了的言辭,錦衣人的笑意漸漸淡去,轉而皺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