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的是一名女子,聲音聽起來有些耳熟,卻分辨不出是誰。
宋衿禾愣了一下,她僅是在躲避可能追來的盛從淵,倒不必躲避其他人。
可她隱隱覺得這道聲音的熟悉感和之前有種莫名相似的情形。
還不待她細思,便有另一道聲音傳來:“好,聽你的。”
這回宋衿禾確切分辨出,這是祝明軒的聲音。
她也隨之反應過來,那名女子聲音帶來的熟悉感,和她此前第一次聽到盛從淵的聲音時的感覺是一樣的。
不相識,僅存在於夢中。
夢境照進現實,便讓人覺得熟悉又陌生。
宋衿禾心跳陡然漏跳了一拍。
那頭對話聲繼續。
“可有想我?”
“彆說胡話,不是剛見過沒多久嗎?”
“一日不見如隔三秋,我心中想念你,你便沒有同樣的心情嗎?”
宋衿禾頓感一陣惡寒,不必多想,已是明白過來,自己倒是意外撞見了她一直在找尋的證據。
夢中,祝明軒也是這般在她不知曉的情況下,時常私會這名女子。
偶爾是在人群之外的宴席角落,偶爾是在一前一後進入的雅間閣樓。
如果沒有那些夢,如果她沒有和盛從淵產生交集。
今日她也將一直坐在座席前,直至宴席結束,也不知看似對她百般記掛的祝明軒,還中途離席私會了情人。
宋衿禾也能想到,夢中沒有展現的那些過往細節中,祝明軒定不止一次做這樣的事情。
從最初的人後私會,到後來越發肆意的交纏,直到他們婚期將近,她也沒有察覺分毫。
“看看我今日給你帶了什麼?”
“這隻玉鐲?我聽聞在上次拍賣會上被一名富商買走了,怎會到你了手裡?”
“知曉你喜歡,但我那日因一點事耽擱了沒能參加拍賣,這便在事後找到了那位富商,私下向他買來了這隻玉鐲。”略微停頓後,祝明軒道,“戴上試試?”
女子訝異:“這得多少銀兩啊。”
“多少都值得,很適合你,真漂亮。”
宋衿禾所站的位置並不能看見那兩人的舉動,也瞧不見那隻玉鐲長什麼樣。
但直覺告訴她,祝明軒所說的拍賣會正是那日她競拍畫卷的那次。
因一點事耽擱,便是耽擱在,在她麵前打腫臉充胖子。
祝明軒不願在她這兒花錢競拍畫卷,摳摳搜搜誤了她競拍畫卷的機會,令她不得不私下找到盛從淵,才得以買下畫卷。
他這招私下尋富商購買,隻怕是從她這學來的。
彆的富商不比另有所圖的盛從淵。
既是私下購買,自不可能是以競拍的原價。
祝明軒在她這不舍花費的銀兩,轉頭連眼睛都不眨一下,便大手一揮替彆人買下了玉鐲作為禮物。
宋衿禾心寒一片,也覺得可笑至極。
對話聽到這,她也不想再繼續聽下去了。
時機正好,她徑直邁步向前。
突然傳來的腳步聲,令那兩人驀地噤聲。
宋衿禾從轉角處現身之時,一抬眼,便見那兩人格外做作的相隔幾步之遠。
如此距離,大抵和方才她和盛從淵相隔一般。
但這等距離她連遞給盛從淵玉佩都夠不到。
這倆人情意濃濃贈送禮物,隔這麼遠,能接到鐲子嗎?
祝明軒麵色極力鎮定,僅有開口時發緊的嗓音泄露他的慌張:“衿禾,你怎會在此?”
宋衿禾這才當真看見女子的麵貌。
果真和她夢裡見過的那張臉一模一樣。
事已至此,所有的猜想,所有的不確定都成為事實。
那些夢,正是某種無法解釋的預知能力,也都是真實的。
宋衿禾沒有絲毫失態的怒意,隻是冷淡如冰:“這話是否該我問你?”
祝明軒臉色微變,急忙和女子更加拉開距離,快步朝她的方向靠近來:“衿禾,你這話什麼意思,你彆誤會,我隻是碰巧在此遇見林姑娘。”
姓林。
宋衿禾一瞬了然,眼前這位是晉王府上的表姑娘,林清妙。
難怪她歸京後,時常聽見父親提及以往八竿子打不著的晉王府,說是如今祝明軒與晉王府交集不少,能結交晉王府的勢力,倒也對他未來的官途有所幫助。
殊不知,此結交非彼結交。
不過林清妙僅是晉王府的表姑娘。
能夠借她結交到的關係,還不足以讓祝明軒放棄與宋家結親獲得的背後利益。
若林清妙是晉王親女,隻怕就沒有這樁婚事了。
不過現在也沒有了。
宋衿禾:“偌大的盛府,彎彎繞繞這般路,竟是還能在這偏遠靜謐之處偶遇,你與林姑娘倒是有緣。”
祝明軒聞言,眸光一沉:“衿禾你不要胡說,我與林姑娘當真隻是碰巧遇見,這裡也不是什麼偏遠靜謐之處,你不也無意間走到這裡。”
宋衿禾心下冷笑一聲。
祝明軒倒是謹慎,這種時候還敢反過頭來借她說事,看來是十分確定自己離席時沒有叫任何人發現。
林清妙便不似祝明軒擅於偽裝了。
她從方才宋衿禾出現的那一刻就徹底慌了神,這會更是在她冷淡卻氣勢十足的威壓下嚇得渾身發軟。
她垂眸掩飾慌亂,緊張地低聲道:“宋姑娘,我與祝公子當真是碰巧遇見,是我迷了路,祝公子替我指明返回宴席的方向,那我便不打擾你們談話了,我先回宴席上了。”
說罷,她邁步要走。
宋衿禾大步上前,略過祝明軒徑直攔住她:“且慢,讓我瞧瞧這是什麼?”
宋衿禾伸手扣住林清妙的手腕,將其抬起。
袖口滑落,清晰顯露出祝明軒方才替她戴上的玉鐲。
林清妙瞳孔一縮,霎時臉色慘白一片,甚不敢過多掙紮。
宋衿禾卻沒功夫多看她一眼,轉頭對祝明軒道:“這不是那日你我在琉璃閣參加拍賣會時競拍的玉鐲嗎,你送給林姑娘的?”
祝明軒心慌到了極點,甚至無法冷靜思考宋衿禾方才到底聽到了多少。
他隻知自己什麼都不能承認,絕對不能承認,必須要否認。
祝明軒不知自己艱難扯出的笑容尷尬又虛偽:“衿禾,你彆胡亂猜忌,那日拍賣會你我一直同行,我何來機會拍下玉鐲,這是林姑娘自己的東西,與我又有什麼關係,林姑娘隻是路過,你這般拽著她多有失禮,你快放了她,不要胡鬨了。”
宋衿禾微眯了下眼,挑剔地將祝明軒上下打量了一番。
此時這個與她相識十幾年的男子在她眼中陌生又愚蠢,但她也懊惱自己若非提前知曉後事,竟是一直沒有看清他的真麵目。
怪她從未當真把祝明軒放在心上,自也無心關注他的一舉一動。
夢裡沒有及時止損的錯誤,饒是眼下幡然醒悟,也讓人直犯惡心。
宋衿禾嗤笑一聲:“祝明軒,你我的婚約就此結束吧,你若是還想狡辯,我也不介意請那位富商親口告知眾人,這隻玉鐲他是以多少銀兩拍下,又是以多少銀兩轉賣給你,最後又是如何送到了林姑娘手上。”
祝明軒心中懸起的巨石徹底墜落,砸得他渾身生疼,卻又隻能無助慌亂地朝宋衿禾而去:“不,衿禾,不是這樣的,你聽我解釋,你……”
宋衿禾甩開林清妙的手。
側眸一瞬,在祝明軒即將碰到她衣角之前,嫌惡冷斥:“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