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邊。
馬車已經候在外麵,息長寧虛扶著她上了轎,然後翻身上了馬,“阿姐坐穩,我們走了。”
聽見他的話,孟嬋音撩開竹篾簾子,看見坐在前麵充當馬夫的少年,無奈道:“長寧。”
息長寧對她露出無害的犬齒,“阿姐彆怕,我也會驅馬。”
見他滿臉堅持,孟嬋音也不再說什麼,柔聲囑咐了幾句便放下了簾子。
息長寧像樣地驅著馬車朝前。
桃花林中並無太多人,沈湶特地包了此地給姐姐設宴,即便赴宴的人也隻有息長寧與孟嬋音。
馬車停在外麵,息長寧將孟嬋音扶下轎,門口候著的下人拾步前來對兩人欠身。
“姑娘在裡麵等著孟小姐與息郎君,請隨奴婢來。”
孟嬋音與息長寧跟著前來迎接的下人往裡走去。
遠遠便瞧見,今日裝扮尤其嬌豔的沈濛對她招手,身邊則坐著書生般文雅的清雋少年。
“嬋兒,這裡。”
孟嬋音走近亭中,接過下人遞來的銅盆淨手,對沈濛笑道:“濛濛生辰快樂。”
春心將木匣遞過去。
沈濛打開一看,滿眼驚喜,“是我一直想要的貂皮,這下幾年的冬披肩有著落了。”
她笑得俏皮,一旁的沈湶也不想打破,他每年都變著法子給她各色的貂皮,總是不喜歡的挑三揀四,彆人送的倒是一下子就愛上了。
孟嬋音見她眉眼染喜,心中亦是一樣。
沈濛愛不釋手地蓋上,轉眸看向她身邊兩手空空的息長寧,問道:“長寧弟弟給濛姐姐帶了什麼?”
息長寧兩手一灘,犬齒一露,無賴道:“帶了個人來。”
沈濛嗔他一眼,也並非是真的要他什麼。
緩和情緒的話說完,沈濛才留意孟嬋音臉色白得連胭脂都蓋不住。
婁府退婚之事,在他們這些世家中算是人儘皆知了,之前孟嬋音本就因此前身份,而被人私下拿著當笑話講,又出了這等事,日後再想要個好人家可就難了。
沈濛甚至在心中乾脆想,直接撮合她與弟弟沈湶在一起。
如此作想後,沈濛悄然用手肘撞了身邊的沈湶,乜了眼道:“怎的見了姐姐不講話。”
沈湶見她臉上神色便曉得她是何意,臉上浮起一絲無奈,但還是乖巧地對孟嬋音含笑:“孟姑娘好。”
孟嬋音雖與沈濛一起長大,但與總是跟在姐姐身邊的沈湶並不太熟悉,若沒有沈濛,隻怕兩人麵對而坐一整日都不會說上一句話。
她回報一笑。
息長寧乜了眼裝斯文的沈湶,心下冷哼,麵上如常地提起桌上的溫酒給幾人斟上,“濛姐姐今日生辰,我先敬你。”
說完仰頭飲下。
沈湶微抬眼皮,對他溫聲道:“我姐姐不能飲酒。”
他將沈濛麵前的酒杯移開。
沈濛手疾眼快地壓住他的手背,瞪他,“阿湶!”
她雖瞧著溫婉羸弱,實際極其愛喝酒,平素被沈湶管著碰不上,息長寧如此正中下懷,哪能讓他現在又攔住了。
沈湶轉眸,溫和地凝著她,“姐姐不能喝酒。”
少年年紀雖然小卻極具壓迫,漆黑的眸子定定看人時,她好不容易升起來的勇氣霎時就消散。
可尋常時候她能聽沈湶的話,今日是真不想被掃興,不由得端起姐姐的威儀。
“阿湶,你太失禮了。”她本是想嗬斥,但話至唇邊就轉了彎,不由得形成溫軟的語氣:“我也不會喝很多,就幾口罷了。”
說罷,她佯裝為難地看了眼對麵兩人,悄悄湊近他的耳邊道:“姐姐可是為了你今後的人生大事著想,你看嬋兒多好的姑娘,又與姐姐一起長大,雖大你一歲,可姐姐喜歡她啊,一會兒我喝幾口就裝醉,再尋個理由把長寧帶走,你可要把握好機會,曉得嗎?”
沈湶偏了下頭,臉上看不出神情,但罩住酒杯的手卻鬆開了。
沈濛彎眼:“好弟弟。”
轉頭對孟嬋音道:“嬋兒也喝些。”
息長寧聞言下意識拒絕:“我阿姐不能喝酒。”
他一掌蓋上去,然後移開。
沈湶的目光霎時落在他身上。
兩人詭異地對視了一眼。
相對兩位弟弟,孟嬋音與沈濛對視一眼皆笑了出來。
如花似眷的美人笑靨如花,堆鴉如雲的發髻上沾了不少淡粉桃花瓣,眸中皆是柔和的春情。
“好了,阿寧,濛濛和你們都喝,我不能說一人乾看,要醉眾人一起醉,免得等下我一個人照顧你們三人。”孟嬋音柔聲從息長寧的手中拿過來。
沈濛還在笑,靠在沈湶的肩上,笑盈盈地接話:“就是,要醉就一起,要是真醉了,也會有人來接我們,無事,我都安排好了。”
息長寧默聲不講話。
酒宴醇濃瓊草齊,真公飲散醉如泥1。滿堂桃粉落在風亭的屋簷上,細竹風鈴被吹得簌簌作響。
亭下幾人從吟詩作詞至猜拳比武,不消多時身邊便是好幾壇酒。
其中多是息長寧喝。
沈湶從不沾酒,但沈濛喝了酒後哪管他喝不喝,一杯一杯地喂進他的嘴裡。
但凡他蹙眉,閉唇都會被打。
沈湶被喂了好幾杯酒下去,白麵淡浮薄粉。
沈濛對孟嬋音笑道:“阿湶自小就端方,長大後跟了你阿兄後越發像他,但唯獨這酒不像,這樣的人,以後可如何娶妻,真愁啊。”
孟嬋音也喝了不少,醉紅如胭脂爬上雙腮,單手支著下頜煙眼波盈盈地盯著對麵的沈湶,有些發呆。
沈湶的確和息扶藐有些像,像……
她努力在一片縹緲的記憶中翻找,最後終於找到了。
他像幾年前的息扶藐,那時候息府還沒有像如今這樣繁榮,他還維持著幾分少年的端方和與現在息長寧一樣的意氣。
“像。”孟嬋音彎眼呢喃。
幾人都有醉意,沒反應過來她說的像是什麼,息長寧俯下身偏頭去聽:“阿姐說像什麼?”
孟嬋音搖頭,靠過來的息長寧倏然倒在她的膝上,少年白淨的臉上滿是紅潮,像是醉得不省人事了。
“阿寧?”她推了推他。
息長寧閉著眼翻身抱住她的腰,“阿姐,我……”
聲音輕得聽不見,也無人留意他後麵說的是什麼,因為所有人的注意都被沈濛吸引。
她似對息長寧的醉倒很是興奮,搖搖晃晃地站起身對候在外麵的下人招手:“快來,快來將息郎君扶去抱廈,他醉得不輕。”
沈湶無奈地扶著她搖晃的身子,“姐姐,在左邊。”
沈濛轉頭對左邊又說了同樣的話。
下人上前去扶孟嬋音懷中的息長寧。
他眉心緊皺,死死地抱住不願放手,還是孟嬋音一根根掰開他的手指,然後幫下人扶出風亭。
待到轉身回去的時候,她又見沈濛也醉倒在了沈湶的懷中,枕著他的膝蓋睡得很恬靜。
孟嬋音在桌上支著下頜,看著她:“濛濛,濛濛醉了嗎?”
沈濛沒有回答她。
沈湶乜了眼剛還在耳邊說話,轉眼在孟嬋音轉身回來,就裝模作樣倒在他懷中裝醉的姐姐。
他抬頭溫聲對孟嬋音道:“姐姐也醉了,我帶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