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停頓了片刻才道:“……我忽然覺得,雷損今日沒親自出現,真是他做出的最壞決定。”
師青若頷首:“所以現在坐在蘇樓主麵前的人是我,而不是他。而且我相信,我比他更適合做蘇樓主的盟友。”
蘇夢枕問:“就憑你鼓動無情總捕來此的口舌之才?”
師青若笑得從容:“一個人若是隻知道借助外力,遲早要落個粉身碎骨的下場,這汴京水深,一個花招用上第二次,旁人也便不會再上當。我當然不會以此為籌碼,隻想同蘇樓主說幾句話。”
蘇夢枕抬手示意。
師青若道:“金風細雨樓初立之時,六分半堂已成氣勢,近年間崛起確實很快,但若算起底蘊,仍舊差了太多。況且我略有耳聞,因蘇樓主行事自有堅持,在財政這一麵,風雨樓比之六分半堂要不討好得多。”
不討好隻是一種保守的說法,或許說是財政緊張,要更合適得多。
她繼續說道:“一來,我有辦法帶來一筆財貨,二來,倘若真如先前計劃,在瓜分了迷天盟後對上六分半堂,蘇樓主縱然真能得勝,也不過慘勝而已,那又為何,不選一個於你而言更有利的對手呢?”
蘇夢枕:“可若如你所說,你我結盟之後必有一爭,你又圖個什麼?”
師青若沉吟了須臾,這才認真答道:“江湖上多的是有本事卻隻能蟄伏待命的人,那麼能得一夕振翅高飛,總比默默無聞要好上太多。”
蘇夢枕聽得出來,師青若必定還有話隱瞞,並未將所有的實情全部說出。
但毫無疑問,這句給出的答案是她的真話。
他掩唇劇烈地嗆咳了一陣,極力壓製下了肺腑間陳年舊傷導致的病灶,便見一張嶄新的巾帕被人遞到了他的麵前。
蘇夢枕抬頭。
他正對著的那雙眼睛裡,依然裹纏著一片迷霧,讓人看不清她的意圖。
可他又分明能看見,在這一雙迷霧當中,倒映著他眼中執拗盤桓的餘火,昭示著,這位金風細雨樓樓主絕不會做出一個枉顧理智的判斷。
他的每一句話,都需要為更多的人負責。
師青若果決異常的聲音傳入了他的耳中:“不知這場豪賭,蘇樓主願不願意多押上一些先行支付的報酬?”
蘇夢枕平順了呼吸,徐徐答道:“如你所願。”
得到了自己最想要的這句回應,師青若頓時展顏,一改先前眉目間的慎重,轉頭看向了冷血:“那就勞煩冷捕頭先將我送回去了。我相信——”
“蘇樓主不會隨意給出承諾。”
……
不會隨意給出承諾嗎?
蘇夢枕輕嗤了一聲,不知道該不該感謝一下,自己在江湖上的信譽向來不錯,這才讓自己忽然多出了一種選擇。
隻是這招惹來的合作者,又著實不是個善茬。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他看到對方的時候總有一種奇怪的熟悉感,就好像……今日並非二人第一次見麵,在更早的時候,還有過一段往來。
師青若字字句句看似大膽,卻並未突破他所能容忍的底線,更像是摸準了他的想法有備而來。
偏偏他翻遍了自己的記憶,也沒從其中找到任何一點端倪。
他正處恍神之間,便遲了身後之人一步開口:“我看惹上了師姑娘這樣一個對手,雷總堂主要有麻煩了。”
“不錯。”蘇夢枕語氣篤定。
至於這個麻煩會不會反過來變成金風細雨樓的危機……
他們還是該當提前準備為好。
不過現在,頭疼的總不會是他們,而是……
……
師青若踱步下樓,就見到了司空摘星和他身邊那個特征尤為醒目的朋友。
這身披赤紅鬥篷的男人少見地沒露出平日裡的散漫勁,就連摸向自己那兩撇胡子的動作,都略顯走神。
偏偏他的這點擔心,好像對於某些人來說完全就是多餘的。
當那一抹更為鮮亮的紅色跳入眼中的時候,司空摘星當即一挺腰板迎了上去。
陸小鳳忍不住捂住了額頭,心中哀歎交友不慎。
隻是當他與司空摘星望向同一個方向的時候,哪怕是素來見多了美人的陸小鳳,也很難不覺——
這一刻,自抵達汴京以來的諸多煩事,都在那紅衣美人的笑靨之中驅逐殆儘。
汴京的春風好像直到此刻,才真正和煦迎麵……
而這風中,還有一句溫聲細語:“小蝙蝠,先前多謝你了。”
“這有什麼謝不謝的!”司空摘星應答得那叫一個快,一掌拍在了陸小鳳的肩膀上,將他強硬地從愣神中喚醒了過來,“我雖是個神偷,但近來沒在汴京城裡犯過事,又有人為我作保,總不至於被抓到牢裡吃官家飯。”
“還有……”
“你真的沒因為進六扇門而腿軟?”師青若打趣問道。
司空摘星想都不想:“當然沒有!”
……
“我真是服了你了,先前從六扇門出來的時候,讓我扶一把的到底是誰啊?”陸小鳳翻了個白眼。
司空摘星差點沒因為這句話直接跳起來,一把甩開了搭在陸小鳳肩頭的手。
眼見師青若已因這頭的寒暄結束,走向了先前混戰之處,以她並無內力傍身的情況必然聽不到這頭的話,這才長出了一口氣。
見到他這反應,陸小鳳更想歎氣了:“還需要我再多提醒你一句嗎?她說你沒出事就好,現在該回去了,是要去接上和迷天盟聖主的婚事。”
為了彆人的夫人忙前忙後,這到底是圖個什麼啊!
“這不是早就知道的事情嗎?”司空摘星苦笑了一瞬,又振作起了精神,“你方才也聽到了,她說她欠我一個人情,若能得償所願必定回報於我,那並不是一句謊話。”
“……”這次,沉默的是陸小鳳了。
他忽然覺得,自己已經搞不懂江湖上的新風尚了。
要這麼說的話——
他是不是該在汴京多待些時日?
起碼……
“算了,我懶得過問你那麼多。不過——”他伸手一指那頭,“我們忙前忙後了那麼久,一杯迷天盟的喜酒總是喝得到的吧?”
他向來能招惹麻煩,所以此刻也有一種近乎直覺的預感,今日的大戲,還沒到結束的時候!得跟上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