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愁飛腳步未動,沉聲問道:“若是我二人不願去呢?”
以他和王小石的功力都能看得出,麵前這位迷天盟來客帶來的邀請,倒是並無那麼多強迫的意思。
否則,她大可以將迷天盟的人都布置在周圍,以防他們走脫。然而此刻周遭並無江湖人士有所異動。
總不能說,都有二聖主親自到來了,還是輕看於他們兩人的本事,乾脆一個人過來抓人了。
朱小腰壓低了聲音,眼中露出了幾分戲謔:“白愁飛,二十八歲,曾化名白幽夢在洛陽唱戲,化名白鷹揚在金花鏢局做鏢師,也曾以白金龍為名,備受赫連將軍府重用,可惜……”()
“行了,不必往下說了。”白愁飛眉頭一擰,打斷了朱小腰的話,卻聽她在從善如流住口之後,轉頭便看向了王小石的方向,“王小石,現年二十三歲,師從天一居士許笑一老前輩,所用武器是與雷損的不應寶刀——”
“停停停!”王小石將藥簍一丟,翻出了這字畫攤,生怕朱小腰繼續往下說,“你這人真是過分。我們問的是為何要跟你走,你卻把我二人的底細報了個乾淨。”
朱小腰漫不經心:“王少俠要這麼說就錯了。若真是將你們的底細漏個乾淨,就該說說白少俠當年一度做了兵部通緝的要犯,或者說說王少俠是如何自八歲開始戀愛,到如今已失戀過十五次……我也不過是想告訴你們,正因為了解,才覺得有必要走這一趟來親自邀約。”
王小石:“……你說出來了。”
他捂臉長歎一聲。
明明是本該嚴肅的場合,就因為朱小腰這一句話,連帶著白愁飛都先開始留意他臉上的神情,像是要看出朱小腰所話是真是假。
這都叫個什麼事!
不是都說迷天盟因為六分半堂的針對,前些年在京中的勢力多遭圍堵,大多時候隻能偃旗息鼓嗎?怎麼還有閒情逸致關注他這樣的小人物。
還是關注到了這樣細枝末節的地方。
可他又怎麼會知道,前來發起邀約的朱小腰在名義上是迷天盟的人,念出口的資料卻是從金風細雨樓的白樓中取來的。
若不是當街將這些東西全部說出來不好,她甚至能告訴白愁飛,她接觸的情報部門,連他左乳下有一塊肉瘤都知道。
這便是金風細雨樓這樣的勢力屹立京中多年的可怕。
但就是這樣的一個情報部門裡,少了師姑娘的資料。
更不知道為何在短短數日間,她就從同情師姑娘的遭遇,變成了為她辦事。
朱小腰一邊腹誹,一邊轉頭看了眼王小石比她還要茫然的表情,活像是一隻呆頭鵝,頓時又找回了幾分安慰。她怎麼算都不是最被蒙在鼓裡的,嗬。
她領著這兩人穿過了迷天盟的駐地,停在了一處會客廳的麵前:“就是這裡了。”
朱小腰停住了腳步,麵對著王小石投來的疑惑目光點了點頭。“夫人有令,我便不跟進去了。她說——故人敘舊,不必有這麼多人在旁。”
故人?
王小石疑惑不已,不知這迷天盟的聖主夫人到底是何時與他打過交道,以至於有了故人這樣的說法。
但他既已身在此地,或許打從走進迷天盟的那一刻起,關注著此地的人就會給他打上特殊的烙印,便沒有了後退的機會。
他側過頭朝著白愁飛看了一眼,從對方的眼中讀到了同樣的情緒。
反正若是這位聖主夫人若是有何不軌的企圖,他們二人也有殺出去的機會,或許還能借此名揚京都,那也無所謂這冒險舉動。
先進去看看!
讓兩人都覺有些不尋常的是,不止朱小腰來找他們的時候並未帶上多少下屬,就連這廳堂之中,都如話中所說,並沒有什麼人戍守,像是為了防止打擾到他們的交談。
在這撤去了喜宴陳設的屋中,最為醒目的正是那道背對大門的身影。
開門之時吹入廳中的風,將她身上紅綠正色的長衫吹動,顯得這道身影略顯單薄清瘦,倒是發間的青鳥金簪含翠振翅,紅黑金綠四色糾纏,又將這份單薄變成了輕盈。
耳聞後方的開門之聲,她緩緩轉過頭來,看向了來人的方向。
王小石當即失聲直呼:“師姑娘,怎麼是你?”
當那張被衣衫映襯得越發華貴的麵容轉向他的時候,在一瞬間的美色震撼過後,他立刻意識到,朱小腰口中的“故人”並不是一句胡亂說出的話,而是事實。
他剛剛辭彆師父出山的時候,曾在湖北與一眾販賣人口的惡徒有過交手,救下了一個滿麵泥汙、不會武功的姑娘。
在脫離了危險之後,他方才被告知,對方名為師青若,乃是不慎之下遭到擄劫的。
隻可惜在相伴上京的途中,與他們不打不相識的溫姑娘被他們氣走了,在江上救下的田姑娘不辭而彆,而師姑娘則因京城危險,告知他們將要尋一地隱居,也離開了。
僅剩下他和白愁飛二人相伴闖蕩江湖,在汴京城裡混日子。
正因為如此,他怎麼都沒想到,突然再遇到師青若的時候,她的身份已搖身一變,變成了迷天盟的聖主夫人,也正是——
昨日那場婚宴的主角。
若非師青若此刻看起來並未遭到束縛限製,神容間也一改彼時的不安,王小石簡直要懷疑,她是被迷天盟的關七搶來這裡的。
可她看起來過得很好。
當她斂袖落座的那一刻,青綠色的流波鋪落在她身側,倒映著金紅暗紋,遠比當日的荊釵布裙適合她百倍。
這張天下絕豔的麵容,好像本應該就有金玉錦緞捧在麵前,隻求能見她一笑。
她也確實在此時笑了:“當日江上有幸,聽到王公子與白公子的誌向,如今有幸能實現一二,便貿然相邀,不會見怪吧?”
“白公子說,男兒不能開萬世功業,名揚天下,活來便沒有意思,王公子說,你隻是要試一試,是不是非要有千秋名利萬世功業並不在乎,但不試一試就放棄,多少有些遺憾。”
“不知今日,這句話可有變過?”
江上清風,山間明月,流波照影,舉樽相和。
那是在即將抵達京城時候的交談,雖在汴京城中多時沉寂,也不曾被兩人忘記。
甚至或許是因為隨後的“走散”,反而在記憶裡變得愈發清晰了起來。
王小石沒有想到會從師青若口中說出這句話來。
隻是當她將話出口的時候,他好像恍然間又想到了當日的景象。
那日的師青若坐在船尾,像是古老的故事裡能令江魚下沉的西施姑娘,現在卻搖身端坐於明堂之上,變成了朝著他們俯視而來的貴人。
白愁飛的呼吸沉重了一瞬,這才回道:“縱然未曾變過,也不一定要是迷天盟。”
師青若搖頭:“可隻有迷天盟百廢待興,能給你們……”
“最不可取代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