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一年,她的斷骨錯位、長好,背上鞭刑血肉模糊、結痂、留疤……都不曾有一個蘇家人,她的血親,來看過她。
三百多個“學規矩”的日日夜夜,早就讓她明白,她還是沒有父母,沒有哥哥的餘笙笙。
“笙笙!”蘇夫人含淚上前,拉住她的手,“娘親來接你回家,快隨我上車吧!”
餘笙笙受傷的手臂被用力抓住,酸痛難當,忍不住擰眉,抽回手無力垂下。
手疼,也不及擰起來的心疼。
怎麼會不疼呢?這畢竟是她盼了十三年的娘親,用真心用熱情愛過的娘親啊!
隻是,她沒力氣再愛了,就像這隻手,想抱,也抬不起來。
她清冷的眸子也垂下,鴉青長睫遮住眼底涼意,後退兩步恭敬行禮。
“不敢勞煩姨母費心,我走回去即可。”
蘇夫人一怔——當初為了兩全其美,對外說餘笙笙是表親,有外人當麵時讓她稱呼為“姨母”。
可眼下,沒有外人啊。
蘇夫人眼淚湧得更凶:“笙笙,你……是不是還在怪娘親?”
扶著蘇夫人的嬤嬤低聲道:“小姐莫使小性怪夫人,夫人天不亮就起來,讓婢女排隊買了您愛吃的果子,就在車上,夫人哭了一路,眼睛實在吹不得風了。”
蘇夫人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笙笙,你抬頭看娘親一眼……”
餘笙笙抬不了頭,她被關在黑暗不見一絲光的暗室,出來乍見陽光,雙目刺痛難忍。
而她,也不想在蘇家人麵前落淚,無論因為什麼。
站在一片光芒裡,她的心卻像一處黑洞,破爛不堪,那些歸家時的熱切,兩年對親人的掏心掏肺,現在都穿洞而過,無光透風。
“我步行即可,”餘笙笙低聲重複,轉身兀自向前走。
“笙笙……”蘇夫人顫聲呼喚,卻無法叫住她。
餘笙笙每一步都走得很艱難,痛得裙下的腿都在忍不住顫抖。
她腳上的鞋子乃是蜀錦做的鞋麵,鑲嵌東珠,厚底鏤空,精巧絕倫。
隻有她自己知道,鞋中放了幾枚細針,鋒利的針尖朝上,每走一步都紮進她的肉裡。
讓她步步受儘痛楚,卻又不至於流太多的血。
臨出宮前,宋女官聲音帶笑地告訴她:“一年前你是被拖來的,這回就走著回去,好好數數一共多少步,回頭也好稟報娘娘一聲。”
所以,她必須走回去。
她在前麵走,蘇夫人被婆子扶上馬車,在後麵慢慢跟著,又哭了一路。
餘笙笙步步艱難,她一身錦衣華服,任誰路過都要看幾眼,很快,就有人認出,這就是當年在圍場射殺榮陽郡主不成,害得榮陽郡主落馬受傷的惡毒表小姐。
路人指指點點,驚擾了停在不遠處的一輛馬車。
馬車用寸木寸金的烏木製成,銅色圓釘鉚實,黑色車簾,沉穩神秘。
唯車簾掀起一角,流泄出一片錦繡紅衣袖。
“發生何事?”聲音低冽清冷。
“回指揮使,”車窗外的黑衣男子垂首,“是大將軍府的表小姐回府。”
“哦,”聲音微長透著戲謔與冷漠,“是圍場上那隻替罪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