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擊潰
巳末午初,陽光斜斜落在一裡地外的樹林上,在林前的空地上投下一片斑駁的樹影。
一陣海風吹過,光影在林間搖曳,敵軍的身影就在這時從樹林中顯現,闖入了林海的眼簾。
開始時還隻有幾個人,很快就變成了一條線,單論正麵寬度,和拉開小三才陣的舟山營差不多,厚度則暫時還看不出來,大部分的敵軍還在樹林中沒有出來。
舟山營的陣線中頓時出現一片輕微的騷動,這在訓練中已經很久都沒有出現過了。
黑壓壓的樹林在敵軍身後,給這些從未上過戰場的新兵們造成了巨大的心理壓力,誰也不知道那幽深的樹林中還有多少敵軍。
空氣仿佛在這一刻凝固,林海的呼吸也不由急促起來,陸戰和海戰是真的很不一樣,前者比後者更加令人窒息。
這時中軍響起了喇叭天鵝聲,這是要各兵一齊呐喊。
舟山營全體戰兵一齊放開喉嚨大喊三聲:“虎!虎!虎!”
酷烈的軍法已經把這群新兵訓練出了很高的服從性,越是在緊張的時候越會下意識地聽從命令。
鎮撫隊的棍棒和鬼頭大刀在這一刻顯現了自己的威力,林海聽吳國毅說過,短短三個多月的時間,已經有六七名戰兵因乾犯軍法被斬首。
戕害百姓者斬首,擅離軍營者斬首,器械不整者斬首,遺失火器者斬首,甚至大聲喧嘩者也要斬首……
動不動就要斬首,這是戚繼光軍法的一大特色,此外像是割耳這樣的肉刑,以及收監一年這樣的有期徒刑更是比比皆是。
與此同時,戚家軍中的上下級關係十分森嚴,普通士兵見軍官、以及各級軍官相見時的跪揖之禮都規定得十分詳細。
在習慣了官兵之間人格平等的林海看來,這似乎無益於士兵榮譽感的養成,對軍隊集體氛圍的塑造也是有害的。
但他最終還是沒有修改這一成法,因為害怕會影響士兵的服從性,以及對上級的敬畏感,此時他十分慶幸自己沒有自作聰明。
除了那六七名被斬首的戰兵外,還有更多的戰兵因訓練過程中的表現不合格而被下放為輔兵,遞補上來的都是輔兵中的優秀分子。
隨著這三聲大喊,新兵們感受到了集體的力量,膽氣頓時又壯了起來,短暫的騷動很快就平靜下來,中軍前頭的五排橫陣又是一片肅穆。
林海長出了一口氣,這時呂鐵蛋在他身邊道:“大哥,我給你披甲罷。”
林海沉默地點了點頭,在呂鐵蛋的協助下穿戴好盔甲,這是一套重達四十斤做工精良的金漆山文甲,是在舟山南下前,何汝賓托何瑛送給他的。
這套金漆山文甲由四千多片山字形勾連甲片編綴而成,包含胸背甲、腹甲、腿裙、甲、脛甲、鐵麵、護肩、護臂、衛足等組成,肩部和腹部都有金色吞獸,再加上一頂金色小鳳翅兜鏊,整個就一武裝到牙齒、金光閃閃的小金人,看上去十分威武。
穿戴好盔甲後,對麵的敵軍差不多也都從樹林裡出來了,林海大致目測了一下,人數應該在舟山營的三到四倍之間。
這和楊祿、楊策、許樂天等人預估的敵軍剩餘人數差不多,看來陳衷紀和楊天生是把手下還能廝殺的人全部拉了出來。
“也好,就在此地一舉擊潰敵軍,也省得進山搜剿了。”林海默默在心中想道。
穿戴好盔甲後,他的信心又暴漲了不少,畢竟對麵的敵軍就沒有一個身上是有甲的。而他從舟山南下的途中特意路過了淡水,把那一百多套做工精良的鎖子甲都帶了過來。
這些鎖子甲每套大概重三十斤左右,主要被他分給了各級軍官和鳥銃手,剩下的就發給各戰兵小隊,由隊長分給穿著合身的人,此時舟山營的披甲率差不多達到了一半。
得益於戚家軍的訓練方法,舟山營在晨跑時腳上都是綁了沙袋的,訓練時所用的器械也比實戰中要重,因此這些第一次披甲的戰兵們並沒有明顯的不適。
有無盔甲,除了本身的防護力差彆之外,對於軍隊的心理也會產生巨大的影響。披甲率高的一方無疑具有強大的心理優勢,舟山營新兵們第一次上戰場時的騷亂能很快平息下來,跟這一點應該也有很大的關係。
這時,一聲短促的海螺聲在對麵響起,從樹林中出來的敵軍都停住了腳步。接著就見有大小頭目出來,大致給排了排隊,林海猜想應該是讓手上有火器的站前麵,沒有火器的則站在後麵。
“入他娘,這是哪一部官兵,怎麼有這麼多甲?”敵軍的陣前,陳衷紀和楊天生在小聲嘀咕。
其實這兩人所部也談不上什麼陣型,不過就是火器居前、冷兵器居後而已。但是由於船上分工的需要,他們手下的大小頭目很多,因此組織度還是不錯的,至少比警備司對戰的那些雷朗人要強得多。
這一點頗有點類似於基層軍官數量較多的明軍,同時代的西歐在這方麵還遠遠達不到明軍的水平。
“老子哪裡知曉,哨探回報的時候沒提到這個。”楊天生麵色蒼白地小聲回道,他哪裡知道行軍時是不能披甲的,那實在是太消耗體力了。
冷兵器時代,士兵戰前的體力往往是最重要的勝負手之一,因此強行軍或急行軍是完全不可取的,那會將一支軍隊至於相當危險的境地,動不動就一夜轉進百裡那絕對是扯淡。
實際上古代的步兵一般最多也就能日行三十裡到四十裡,基本上是走半天歇半天。當然那半天其實也不是完全歇著,如果要紮下較為穩固的營寨,那就要耗去小半天時間。
像是這次舟山營出城剿賊,行進了大約十裡之後,吳國毅就下令全軍停下休息,這也是依照戚繼光的成法。
“要不咱們乾脆退兵算了?我看對麵那幫撮鳥好像沒有主動要打咱們的意思。”楊天生有些膽怯,壓低了聲音對陳衷紀耳語。
“不打咱們,人家跑這麼遠過來乾啥?現在退兵,隻怕死得更快。”陳衷紀畢竟還是見識要強上一點,“二弟你怎麼越活越回去了,對麵人數比咱們少的多,這就把你嚇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