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淮風月真無價,燈火笙簫常徹夜。
古來桑海有遷移,此地繁華無代謝。
夕陽欲下鐘山青,相攜載酒登吳。
紅棚四麵幾淨,碧波掩映多麗人……”
這首詩名為《秦淮燈船歌》,單道明清秦淮河上的燈船之盛。所謂燈船,大多是妓家之船,每到夜晚就開始張燈結彩,延攬客人,就和珠江口的花艇一般。
不過金陵畢竟是六朝脂粉地,秦淮河燈船的數量遠比珠江口花艇要多。更兼每逢良辰佳節,很多並非妓家的好事者也會裝扮一艘燈船,去湊湊熱鬨。
尤其是端午和元宵,秦淮河上的燈船表演尤為盛大,舳艫相銜宛如燭龍火蜃,正所謂“一圍燈火從天降,萬片珊瑚駕海來。”
每年的這兩天,滿城士女都會傾巢而出,競看燈船。其中尤為熱鬨的就是武定橋到鈔庫街這一段,因為這裡正是十裡河房的所在地,秦淮名姬在這一天也都會打開湘簾繡幕,與恩客或婢女一起憑窗轟笑。
船上眾人倒真不一定能看清那些豔名遠揚的名姬,但所有人都熱衷於指著岸邊說“某名姬在某河房”。
崇禎元年正月十五,元宵夜,秦淮河上恰如往年一般聲光淩亂,林海卻在一片槳聲燈影之中離開了金陵城。
他最終還是沒能完成推倒老鴇的壯舉,因為昨天在王微那裡見到了茅元儀,然後被這廝拉著喝了整整一夜酒……
茅元儀在天啟四年因忤逆魏忠賢被削籍罷歸,但他的報國雄心仍未泯滅。
聽說新帝登基之後,他揮毫寫就“聞道新皇好文墨,安排賦草待征求”、“鄰老忽傳新主聖,此宵看劍到三更”的詩句,渴望建功立業的心情躍然紙上。
為此他放棄了遊粵的計劃,準備改轍北遊,就在此時他接到了官複原職的聖旨,新帝還命他進呈《武備誌》。
茅元儀欣喜若狂,過完大年初一就漫卷詩書,攜姬妾碧耐等人取道金陵北上,結果卻在王微那裡聽說了林海要來。
為了跟素昧平生的林海喝上一場,茅元儀硬是在金陵等了好幾天。人家聖旨在身,更兼進京心切,等好幾天就為了喝頓酒,那林海還能說啥,那隻能是舍命陪君子啊!
誰叫人家是帝師孫承宗的心腹,那不陪也得陪啊……
更可氣的是,林海到哪出差都是孤身一人,茅元儀進京麵聖還隨身帶著好幾名侍妾,那是個頂個的漂亮。
這廝還不無得意地告訴林海,他今年虛歲三十五,一共娶了七十多房小妾。嘖,七十多房,哪怕從娘胎裡算起一年都不止娶兩個,聽聽這是人話嗎?
啊呸!臭不要臉的,真令人羨慕啊……
怪不得王微當初非要離開茅家不可,不過她也並沒有因為茅元儀花心而心懷怨恨,後來還與他詩文相酬。這萬惡的舊社會啊,男人就算把海天盛筵開到家裡,也不用有什麼道德負擔。
這真他娘的……他娘的還是令人羨慕……
就這樣,林海在羨慕嫉妒恨中徹底喝高了,一覺醒來已是元宵佳節。
考慮到連著喝了兩天大酒,身體狀態影響發揮,林海放棄了推倒老鴇的計劃,最終決定連夜啟程。畢竟明兒就是正月十六,公司各部門都要開始正常上班了。
從江南回金河是順風,不過長江中還有六百裡水程是跑不快的,林海抵達淡水河口已經是正月下旬了。
歐左吉等人仍然沒有到來,倒是張勇突然從朝鮮回來了。
此外還有個意料之外的人從廣東趕了過來,黎忠國手下的薑軍師,就是當初在林海婚禮那天來攪局的那位,此人同時也是珠江口扛把子黎忠國的乘龍快婿。
這兩人都在關渡城裡等著,林海隻得先處理正事,然後再去萬華的白宮裡和珠娘團聚。
他自然是先接見張勇,將近兩年不見,這小子還是那副麵癱樣,不過見到林海後馬上就動情地大叫了一聲:“大哥!”
說他動情,那自然是因為他大叫了一聲,倒不是語氣裡有什麼顫抖,因為大叫對張勇來說就是很罕見的事。
“好,好!兩年不見長高了點。”林海也挺激動的,這小子一走就是將近兩年,悶聲不吭地就替他乾成了一件大事,而且是孤身一人在異國他鄉搞地下工作,說他不記掛張勇的安危那肯定是不可能的。
何況張勇原本就是他傾注了最多心血的弟子,天啟五年林海可是給他開了不少小灶,單獨傳授了他很多後世情報工作的常識。
不過這小子突然回金河肯定是事出非常,林海也知現在不是激動的時候,寒暄了幾句後就問道:“你怎麼突然從朝鮮回來了?”
“大哥,仁城君李珙被朝鮮國王抓了,聽說是要流放珍島。柳孝立現在濟州島向袁進求援,想要他派兵去珍島把李珙劫到濟州去,此事我們都無法決斷,是以我回來問大哥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