斐潛和蔡邕一一將在李儒府上所發生的事情講了,特彆是說明了斐潛自己在洛陽遷徙百姓方麵給李儒的建議和李儒對於自己的反饋,也就是讓斐潛擔任左署侍郎的事情。
蔡邕聽完了之後,緩緩的捋著自己的胡子,並沒有第一時間說什麼。
良久之後,蔡邕才緩緩的說道:“子淵,如今非善時也……”
按照道理來說,自己的弟子能夠學有所用,本來是要高興的,倒是蔡邕的確高興不太起來,畢竟現在整個局麵混亂無比,而斐潛在這個時間卻進入了政界……
斐潛心中感慨,蔡邕蔡老頭子還是這麼的善良,其他的沒有先說什麼,首先考慮的竟然還是斐潛這個弟子的安危。
蔡邕說道:“如今董相國欲遷都,急需官吏以行事,故而汝任侍郎一事,必鑿然而定爾,然汝之策為善,恐惡於關東也……”
關東士族和董卓方麵就是在對抗,斐潛現在給董卓方麵獻策,雖然出發點是為了減少百姓的無謂的傷亡,但是關東士族卻不一定這麼看。
關東士族尤其是弘農楊氏現在的策略就是拖,如果能夠將董卓的遷都計劃拖到不了了之,那等於是不戰而勝了,而現在斐潛的計策卻能加快董卓軍遷都的進度,若是被弘農楊氏等關東士族知道了,不將斐潛恨之入骨才怪!
斐潛無奈的笑了笑,說道:“坐看無辜而死,潛實不忍為之,略儘綿薄之力,隻求問心無愧……”
其實當初斐潛要回到洛陽,第一個目標就是挽救蔡邕父女的悲慘命運;第二個目標是要搶救出蔡府等的珍貴書籍;第三個就是儘可能的去挽救洛陽城這些無辜百姓的死亡……
斐潛自認自己不是什麼聖母級彆的人物,但是如果真的有機會,有這個能力的時候,麵對即將而來的大規模的慘劇,卻不去做一些什麼事情,就算是從後世而來的穿越者,對於這個漢代的認同度並不十分的高,將來回想起來,必定會後悔終身。
洛陽城毀了,隻要洛陽城的這些百姓能夠活下來,或許隻需要五年,或者更久一些,八年,洛陽城會重新建立起來,但是如果連城帶人全部毀滅了,那就需要人口的休養生息,那就不僅僅是一代人的問題了。
剛剛到漢代的時候,斐潛是迷茫的。
在後世,似乎像陀螺一樣,不停的被人抽著走,小學趕著上中學,中學趕著上大學,大學趕著找工作,找了工作又趕著結婚,每天固定兩點一線的生活,就這樣忽然到了漢代,斐潛真的沒有辦法做到毫不考慮的立刻就能揭竿而起,或是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去投奔劉曹孫並且能立馬獲取其的重用,又或是馬上就能立下振救天下蒼生的宏願然後就能感動天地讓什麼神仙異人跳出來……
斐潛知道自己那個時候隻是一個普通人……
但是人是會變的。
到了漢代,所遇到的每一個人都在一點一點的改變著斐潛。
從無微不至的照顧自己的福叔,到素不相識卻能關愛有加的蔡邕和劉洪兩位師傅,再到與世無爭卻睿智的龐德公,還有那熬夜為自己縫製甲袍的黃月英……
不是到了漢代,斐潛真的無法想象師徒甚至可以比親人還要更親,至少斐潛覺得幾位師傅對自己比自己家族的那些人都好了不止百倍……
嗯,還有那個丫頭片子黃月英,一個在後世應該是屬於要麼刁蠻要麼精靈的小公主的年齡,卻將一份情一顆心,就這麼縫在衣甲之中……
斐潛就是這樣,在漢代一點一點的體會到了原本在後世,除了親人之外就沒有能夠體會到的那些情感……
這些不斷累積的情感,影響著斐潛,讓斐潛真正的融入了漢代,到現在,斐潛有時候都覺得自己其實就是漢代的人,焉知後世是否是漢代的斐潛的一場大夢?
況且人是會學的。
斐潛從一開始學吃飯,學穿衣,學說話等等最基礎的東西,到學文字,學讀書,學做詩等等文人的技能,到最後學槍法,學左傳,學六韜等等普通人所無法接觸的東西……
越是學習,越是覺得自己的淺薄,越懂得多,越是覺得自己知道得少。
在後世,斐潛閒著沒事或許就找三兩個狐朋狗友擼串喝酒吹牛皮,或許是玩遊戲上論壇抓住點雞毛蒜皮就噴一屏幕口水,但是在漢代,斐潛已經不記得自己多少天睜開眼就是看書,閉上眼之前還是在看書……
有時候,斐潛自己都會想,若是在後世自己也能下這樣的刻苦功夫,說不定早就出類拔萃了……
還有一點,人是能適應的。
斐潛原本手上沒東西的時候就掏手機,現在卻適應了沒事就拿書簡;原本喝酒就隻知道搖骰子劃酒拳,現在卻適應了做個詩來行酒籌;原本講話可以不經過大腦,現在卻適應了聽一句話都要在大腦裡過三遍……
更重要是的,斐潛適應了他如今的身份,他不再為見到三國名人而欣喜,也不會因為與謀士交鋒而害怕,如今的斐潛,才真正意義上從一個旁觀者,變成了一個參與者。
斐潛參與的第一步,就從挽救蔡氏父女,挽救書籍傳承,挽救洛陽百姓開始,雖然斐潛現在沒有實力跟李儒又或是其他人,能夠直接來叫板,但是斐潛真的很用心的去思考過,並在為之而努力。
因此斐潛才在蔡邕說可能會遭受關東士族的記恨的時候,苦笑著說隻求問心無愧。這或許也是一種適應,在後世問心無愧往往都淪為掩飾自身心虛的遮羞布,但是如今斐潛真的覺得這四個字沉甸甸的份量。
蔡邕微微的點了點頭,然後又搖了搖頭,幽然而歎,緩緩的說道:“子淵,可知盧子乾昔日囚於廣宗,免北中郎而陷於獄中,也曾言‘問心無愧’爾,然世道之艱……”
蔡邕當時為盧植所感懷,現如今見到自己弟子竟然也說出了這四個字,略有一些盧植的風範,不由得有一些驕傲,也有一些的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