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是已經下午,日頭有些偏西了,並不是一個非常好的出兵時間,但是在安邑西南郊的斐潛大營,卻亂哄哄的彙集了一陣之後,一位將領模樣的人就這樣帶著大隊的人馬離開了大營,往東而去,在大營中隻留下了並不多的一些兵士。
城頭之上軍候眼睛都不眨一下,全神貫注的看著這一隊離去的人馬,等到人馬遠去,喧囂重新平複下來的時候,才轉過頭問道:“二黑,數了沒?”
“數啥?”二黑眨了眨眼,問道。
軍候一巴掌扇得二黑一個踉蹌,沒好氣的說道:“你個碎皮!不是叫你一起數一哈的麼!”然後又要追上去再扇兩下解氣。
“數咧!數咧!”二黑揉著腦門,一邊躲避著軍候的巴掌,一邊大聲的說道。
軍候收了手,問道:“那你說多少?”
“嗯……這個……”二黑抓耳撓腮,憋了半天,然後憋出了一句,“二舅,忘咧!啊呀……莫打,莫打,還不是二舅你打咧才忘了麼!”
“你個哈慫!”軍候追上去,劈裡啪啦連拍了好幾下二黑的後腦勺,才解了氣,歎息道:“成天吃了睡,睡了吃,你個瓜皮還能有些長進不!讓你學點數數,就是他娘的不動腦瓜子!要不是看你死去的娘親份上,誰他娘的管你!碎皮!都能被你氣死咧!”
二黑揉著後腦勺,討好的笑著,湊了上來:“這不還有二舅麼!”
“你二舅會老咧!”軍候斜斜瞄了一眼二黑,總算是忍住沒動手,轉了身,往城樓下走去,一邊走一邊念叨著,“你個碎娃,老大不小咧,乾了這一票,得了銀錢,也該給你尋門親哈,總是好傳個香火,要不哪天下去咧,你叫我見你娘親要咋整咧……”
二黑腆著臉跟在後麵,嘿嘿的笑著說道:“二舅,城南頭寬巷子裡那個關家寡婦我看挺好的咧,屁股大,腰也粗,奶也大,是塊好田咧……”
軍候“嗯”了一聲,旋即又扇了二黑一個後腦勺,怒聲道:“你個碎皮,是不是早就勾搭上了哈?不好好學點本事,爬牆頭到是學的快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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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臨,四周一片寂靜。
安邑西城頭之上忽然出現一陣細微的雜亂聲音,在城牆有一些人影晃動,隨後一些人坐著吊籃被放到了城牆之下,快速跑過了城牆外的空地,消失在路旁的樹林當中,旋即城頭上又平靜下來,仿佛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又過了一小會兒,在靠近城牆的一顆樹上,緩緩的滑下了一個黑影,靜悄悄的沿著道路兩旁的樹影,往斐潛大營而去。
斐潛大營在安邑城外的西南郊,營盤正麵是對著官道,開出了一個很大的區域用於操練兵士,而在在營盤的後麵是一片樹林,靠近營盤百步之內的零散的那幾根樹都被砍伐了,就剩下東一個西一個的樹樁。
因為大部分的兵士已經離開了大營,夜晚中的營盤顯得異常的安靜。
營房內的火把隻有零星的幾根,孤零零的在黑夜中閃動著。
不知道是不是駐紮營盤的人員少了的原因,還是看守望台的人偷懶,在望台上的值守人員下去之後,竟然半天都沒有人再上去……
樹林當中的軍候皺著眉頭,感覺多少有些不對,但是眼前空虛的營門又像是一塊鮮美的肉,散發著強烈的誘惑力。
大營的後方靜悄悄的,軍候仔細的側耳聽了聽,沒有半點聲響,又轉頭看了看二黑,低聲的吩咐了一聲跟著我,便咬了咬牙,將手一招,半貓著身,出了樹林,往營盤摸去。
就在軍候等人剛偷偷的摸出了樹林,往營盤走的時候,就聽見營盤之內轟然一聲,一股大火騰空而起,似乎將夜空都染上了血紅色。
“這他娘的是誰放的火?!”軍候直接有些傻眼了,怎麼自己還沒有動手,人都還沒有摸到營盤呢,這火就他娘的燒起來了?
忽然十幾隻火把從營地內被遠遠的拋了過來,照得在空地上的軍候等人身影畢現。
在大營內的火光之中,隱隱約約看見了一些人張開了弓,在火光之中箭頭的寒光就像是野獸露出凶狠的牙。
“有埋伏!中計咧!”軍候騰的竄了起來,不是往前衝,而是立刻一把扯過二黑,掉頭就往回跑,企圖重新躲回樹林中去。
“快!快!”軍候微微斜著身,一邊推著二黑,一邊用手中的環首刀在身後胡亂揮舞著,企圖以此來磕開從黑暗中射來的弓箭。
奔跑中的二黑聽到軍候發出了一聲悶哼,然後就覺得背後的那隻手一輕,離開了他的後背……
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猛地回頭看去,借著火光,才發現身後的軍候已經撲倒在地,背上一根慘白慘白的長羽,就像是他以前看見那些送葬隊伍裡麵的那根招魂杆……
“二舅!”
二黑跑了回來,撲倒在軍候身旁,然後奮力的抱著,拖著軍候,踉踉蹌蹌的往樹林中跑,他知道,隻要逃到進了樹林,基本上就沒啥人追了,就能夠多少有條生路。
嗖嗖的弓箭之聲就像是厲鬼在勾魂,身邊的一些人被射中了發出淒厲的慘叫,摔倒在地。二黑什麼都顧不得,長大了嘴喘息著,就像是狂奔中的野狗,衝進了樹林……
黑暗之中,噗通一聲,二黑不知道被腳下是樹根還是草根絆倒了,兩個人都摔倒在地,二黑顧不得自己,連滾帶爬的將二舅攙扶起來,讓其靠在自己身上,以此想讓二舅多少覺的會舒適一些……
軍候斜斜的靠在二黑身上,艱難的喘息了幾下,咳出一些帶血的泡沫出來,低下頭摸了摸胸口,看著已經是穿透出來的箭頭,“二黑,我……咳咳,這傷是莫救咧,你莫管我咧,趕快走哈!”
二黑流著眼淚,死命的搖頭,咬著嘴唇,卻不敢哭出聲來,就像是如果一哭,二舅就要真正的離他而去一樣。
“不行咧……咳咳……不行咧……”
軍候咳著血沫,從懷裡掏出一個小小的錢袋子,往二黑的手裡一塞,說道:“快……快走,莫回城咧……往北……找個山旮旯去尋些漢人……咳咳……就說是從胡人那裡逃……逃出……來……莫再當兵咧……這……世道啊……”
軍候的聲音越來越低,伸出手像是想要最後摸一下二黑,又像是要將其推開,但是手舉到了一半,便無力的垂了下去,砸在了地麵之上,發出了喀喇一聲,就像是什麼東西垮塌了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