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奴城內,雖然斐潛和於扶羅都已經離場了,但是歡宴還在繼續,許多胡人舉著裝滿了馬奶酒的酒囊,圍繞著篝火在翩翩起舞,唱著不知名的歌謠。
甚至有一些年輕的胡人男女,相互對著歌跳著舞,看上眼了,便相互拉扯著,吃吃笑著,鑽到了篝火照耀不到的黑暗當中去了。
斐潛聽著遠遠傳來的胡人歌聲,微微的笑了笑。
對於於扶羅的明顯是不相信的態度,斐潛到也不腦,而是換了一個話題說道:“我就隨便說說啊,單於也莫生氣哈……單於以為,現在的鮮卑跟當年的北匈比較起來,那個更強一些?”
提起這種事情,於扶羅多少有些不快,但是還是說道:“這個……不好比較……”
斐潛慢悠悠的說道:“我們漢朝之前和你們一共打了近百年……啊,單於,我這沒有什麼意思,我隻是最近在想的一些事情,隨便說說而已……嗯,就說羌人吧,我們現在已經打了快二十年了吧?”
說到其他的人身上,於扶羅明顯感覺稍好了一些,點點頭說道:“差不多是有二十年了……”
斐潛說道:“單於覺得誰會贏?嗬嗬,不用再過二十年,再打十年,估計羌人就全部費了……”
“話是這樣說沒有錯,但是……”於扶羅也不是對於漢朝的情況一無所知,所以反駁道,“……但是你們其實內部也是一團糟……”
關於漢人的事情,於扶羅也不想多說什麼。
這一次到漢朝尋求支援,才算是比較清晰的接觸到了漢朝高層的一些人物,然後自己又沒有得到任何的承諾,就連衣食都出現了問題,不得不聽從一些地方漢人的擺布,一直到今天才真正看到了冊封的希望……
這些事情,一幕幕湧上心田,於扶羅不由得也有些感概萬分。
斐潛點點頭,說道:“家大了,人就多,這人一多,事情也就多……總是這樣的,這個問題也沒有什麼好辦法,都這樣……不過,單於啊,你有沒有發現一個問題,我們漢人百年間,雖然有時候是打敗仗,但是到最後還是我們贏!”
斐潛此話,講的是斬釘截鐵。
於扶羅張了張嘴,最後吧咂了一下,什麼話也不說。
這個倒是事實,無可爭辯。
斐潛晃晃腦袋,似乎是之前喝的馬奶酒有些多,有點頭暈的樣子,說道:“……單於,你知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
“嗯,為什麼?”於扶羅隨口答道。
“因為我們漢人會耕田!”斐潛給出了一個令於扶羅有些瞠目結舌的答案。
於扶羅仔細看看斐潛,這家夥不是真喝醉了吧?
耕田?
你要是說兵卒啊,或是漢人會冶金啊,又或是什麼其他的原因,我於扶羅還信幾分,說是耕田,嘿嘿……
斐潛半眯著眼,用手指頭往天上指了指,說道:“這天底下,還是它最大,是吧?要下雨就下雨,要刮風就刮風,什麼時候開心了就出大太陽,曬得草苗要死要活的,什麼時候不開心了就下雪,凍得牛羊要死要活的……”
這個倒是真的,於扶羅眼皮子往天上翻了翻,心裡也有幾分感觸。
“然後你們一遭災,就想著南下搶我們漢人的糧草……對吧?”斐潛哈哈笑著,就像是在講笑話一樣。
於扶羅乾笑兩聲,不接話。
“可是,我們漢人也一樣啊,有水災,有旱災,有蟲災……呃,但是,單於有沒有想過,為什麼同樣是遭災了,而我們漢人還有吃的可以讓你們搶?為什麼?”
於扶羅眨眨眼,試探的說道:“漢人……耕田?”
斐潛忽然“呯”的一聲拍了一下桌案,震得桌上的茶碗都跳了一下,自然也是嚇了於扶羅一跳,“沒錯!耕田多出來的糧食可以存著啊,下次遇到災的時候,這些存著的糧食就可以用上了,而你們胡人呢?牛羊多出來了,遇到災了,還不是一樣死?”
斐潛臉上浮出了醉酒之人最常見的那種傻乎乎的笑容,說道:“所以……呃……對於我們來說,一次兩次遭災了,打輸了,都不算什麼,嘿嘿嘿……而你們,隻要一次,嘿嘿……”
斐潛伸出一根手指頭,搖晃了幾下,然後又打了幾個酒嗝,那一臉猥瑣的笑容讓於扶羅都想揍一拳上去。
不過,斐潛所說的並非完全沒有道理。
於扶羅這一次父親羌渠單於之所以死於叛亂,若是按照斐潛說的情況來分析的話,也和那一年的遭了災分不開……
又碰到漢朝征發去打張純,結果沒有帶來什麼戰利品,反倒是死了不少了,部落裡麵就開始有了一些擔憂,牛羊受災死了一些,現在人又死了一些,而當時自己帶兵在外,那個該死的須卜骨都侯就趁機……
於扶羅咬了咬牙。
斐潛又晃了晃腦袋,似乎試圖用這樣的動作來清醒一下,然後低聲嘀咕著說道:“所以,我並不怕鮮卑南下搶劫……其實鮮卑如果不南下,我才更擔心……”
斐潛搖晃著腦袋,勉強的扶著桌案站了起來,招呼著自己的親衛,然後說道:“呃,有什麼事,明日再說吧,我現在頭暈……”
“好好!斐中郎早些安歇,我們明日再談。”於扶羅自然並無不可。
看著斐潛在幾個親衛的攙扶下,踉踉蹌蹌的走了,於扶羅忽然之間就像是眼前有一道亮光,閃了一下一樣,想到了一點什麼……
“耕田?不對……”於扶羅忽然“啊”了一聲,幾乎要拍手起來,“今年冬天也是寒冷!鮮卑人南下!也就是意味著……”
鮮卑人遭災了!
哈哈!鮮卑人遭災了!
美稷之地和陰山並不遠,若是鮮卑人遭了雪災,那麼也就說明……
這樣說來,自己回到南王庭的機會不就是來了麼?
於扶羅雖然是明白自己人遭了災,按照道理來說自己不應該開心,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忽然就覺得心情非常的好,就想再去喝酒跳舞唱歌!
外麵匈奴的篝火還在燃燒著,歡聲笑語也隱隱約約傳了過來,於扶羅不由得仰頭哈哈笑了兩聲,便往外走,一邊走一邊想著,耕田,嗯,耕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