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稷在意義上有兩個意思,一個是特指的美稷南匈奴王庭的王帳,一個就是指美稷這一塊草原。
稷,齌也,五穀之長也。
美稷。
彼黍離離,彼稷之苗。
其實從名字上也能看的出,就是說在這一片土地上都是美麗的稷苗的含義。
呼延部和蘭部,在美稷北麵比較靠近漠北的區域,而骨都候在美稷的東麵,臨近貉縣的舊城,水草豐盛,也算是不錯的一塊地。
隻要是曾經有過野心的,或者是有做個一番什麼事業的人,不管有沒有成功,總是會有一種情結,希望將來老的時候能夠指著某某地方,對著自己的小輩們,一臉嚴肅的說道:“這裡……還有那裡,曾經是我那個時候奮鬥過的地方……”
可惜,有太多的時候,想象當中的和現實當中永遠就像是隔著一麵鏡子,似乎可以看見,卻永遠無法走到同一邊。
就像須卜慶格爾泰現在一樣,他根本沒想到鮮卑的人馬會掉頭衝著他的部落而來,更沒想到的是居然是阿蘭伊和臨銀欽帶的路。
曾幾何時,須卜慶格爾泰他以為這撐犁之下,也都是圍繞著他來轉的,尤其是他的父親接任了南匈奴單於的那一段日子。
那時候他血氣方剛,天不怕地不怕,什麼東西都看不慣,看不順眼,就連他自己的父親都覺得過於懦弱了,根本就不像是一個草原上的漢子。
那時候他豪情滿懷,認為自己應該天生就是要建功立業,成為一個讓部落裡麵的所有人的尊敬和傳唱的人,帶著族人走向一個又一個的輝煌。
那時候他意氣風發,不管是遇到什麼人還是遇到什麼事情都覺得這些人在做這些事情怎麼會這麼蠢?就算不會,跟著先祖的那些名人所作所為學學,即使是不會改一改,難道照著抄都不會麼?
誰才是真正的英雄?
須卜慶格爾泰認為羌渠單於不是,甚至他父親老須卜也不是,至於那個紮田勝隻是個處處想要模仿冒頓的小人而已,自然更不是。
須卜慶格爾泰希望自己是,甚至有時候認為自己本來就是,隻不過暫時還沒人願意聽他的,還沒有人懂得他,理解他……
所以之前須卜慶格爾泰和父親老須卜曾經大吵了一架,甚至是鬨得不可開交,為的就是要不要將族人遷往美稷的一側。
年輕的須卜慶格爾泰認為既然父親被推舉成為了南匈奴的新任單於,不管這個單於是怎麼來的,都是整個骨都候部落的機會,並且作為單於的部落,那裡有居住在北方較為貧瘠的地區,而讓美稷這一塊豐盛的水草之地空置的?
老須卜則是認為單於這個位置是一個燙手的東西,並不能長久,如果需要安穩,還是遠離美稷王庭的武都會比較合適,雖然較遠了一些,地形也不是很好,但是最重要的是安全,北麵剛好有一片荒漠地區作為天然的屏障,並且也不會引起他人的妒忌……
然而老須卜的想法被須卜慶格爾泰嗤之以鼻,還大聲的頂撞老須卜,說他是老糊塗,越活越是膽小,偉大的匈奴單於都是敢於麵對任何挑戰的,哪有什麼都還沒做就先考慮退路安全不安全的。
到了後來,老須卜拗不過,一方麵是自己的年齡越來越大了,身體也一天不如一天,覺得這個部落遲早還是要交到須卜慶格爾泰的手中的,如果對他指責壓製太多,對於將來他的接任也並不是一件好事情。
並且老須卜也心懷了一絲的僥幸,萬一就像兒子所說的,這個臨時的單於坐穩了呢?
於是,骨都候部落,就從北方遷徙到了美稷東麵的草場,駐紮了下來,直至現在。
須卜慶格爾泰頭貼在大地上,眼前的光影不停的晃動,耳邊充斥著各種嘈雜的聲音,泥土夾雜著青草的氣息就在鼻端縈繞,這一幕是多麼的相似……
他無力的痛苦的閉上了眼睛……
早知道……
自己應該早一點帶族人走的啊……
在老須卜的翼護之下,須卜慶格爾泰天不怕地不怕,反正有事情都有老須卜查缺補漏,給他支持,但是自從老須卜永遠的閉上雙眼之後,他慌了。
原來以為單於之位會順理成章的傳承給他,結果須卜慶格爾泰他在貴人會議上被嘲諷得體無完膚……
紮田勝指著他的鼻子吼叫的話語,他至今仍然記得。
他憤怒的衝上去,被紮田勝打倒在地,被一腳踩住腦袋掙紮不得,就像現在一樣……
隻不過,那時候在貴人會議上,是周遭的那些叔伯輩和平輩們的或高或低刺耳的嘲笑聲音,而現在,是自己部落的族人在痛苦的嘶喊……
“怎麼樣?承認你的罪行,向偉大的鮮卑大王懺悔贖罪……”拓跋郭落用靴子搓了幾下須卜慶格爾泰的臉,然後笑著說道,“……然後你就可以活下來了……嗯,像他們兩個一樣,如何?”
須卜慶格爾泰艱難的說道:“……那……我的族人……你會放過我的族人麼?”
“啊?”拓跋郭落認真的想了想,說道,“……這個麼,抱歉,比較難。”
放了須卜慶格爾泰幾個人可以,但是要放了骨都候全部落的族人?
這怎麼可能?
至於放了須卜慶格爾泰之後會不會記仇,會不會有一些報複性的行為,拓跋郭落完全不在乎,在拓跋眼裡,須卜慶格爾泰就像是一隻被他抓住的野狗,殺了也行,放了也行,誰還會天天惦記一隻野狗去做些什麼事情?
更何況,拓跋郭落也有他自己的想法……
但是放了骨都候部落的人麼,這就不現實了,真都放了,自己還可以拿什麼東西回去交差?
人口財物,牛羊馬匹,雖然不是於夫羅部落的,但是至少是琿人曾經的單於的部落的,押回去就算是那些多嘴多色的老家夥們也沒什麼地方可以挑刺的。
一旁的阿蘭伊和臨銀欽卻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看著這個樣子還似乎是真要放了須卜慶格爾泰?
這……
這怎麼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