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夫羅可以狠下心腸來將自己和族人的生命壓上賭桌,但是不光丘穆陵查查爾不能,斐潛同樣也是不能。
這個時代,胡人是部落聯盟製度,難道漢人不是麼?胡人聯盟的是部落,而漢人聯盟的是士族。
封建王權雖然從前秦就算是正式的走向了中央集權的道路,但是真正要走到上令所出,下莫敢違的程度,還需要很長的一段路。
斐潛現在和於夫羅一樣,都是一個聯盟的領頭人,隻不過於夫羅已經沒有什麼道路可以迂回退卻,隻能是拚命向前殺出一條血路罷了。
而斐潛卻還有牌麵在手,所以他不需要奮勇衝殺在最前線,隻需要將自己手中的牌麵壓上戰場就可以了。
身為大將,身擔重責,尤其是像斐潛這樣肩負著許多家族的相關利益的人物,就更需要謹慎再謹慎,怎麼能隨意上陣拚命?
況且斐潛牽連起來的這種利益糾葛關係的大聯盟,以後會越來越複雜,不僅有漢人,還會有胡人加入進來,比如就像於夫羅。
要收服一個人,並不是那麼的簡單。
尤其是像於夫羅這樣自認為有一點本事的,也確實有一些本事的人。
雖然於夫羅是胡人,但是於夫羅之前一直也僅僅是覺得斐潛有一些了不起而已,成就也不錯,但是頂多還是將其放在平等的位置上,就算是斐潛一直都有溝通和試探,但是於夫羅依舊不怎麼當成一回事,這就是斐潛說於夫羅忘記了他們之間的會談話語的原因。
漠北之地,西域之地,沒有胡人作為打手,難道斐潛還真的要派遣大量的兵卒和百姓長途跋涉去開荒?
漢人耕田是一把好手,但是要讓漢人去草原上放牧,那自然是怎樣也比不過土生土長的的胡人精通了。
於夫羅自然就成為最好的人選。當然是不是真的心服,還是迫於現在的局麵暫時性的服從,這個並不太重要,重要的是於夫羅沒什麼道路可以選,不是麼?
至於將來,那也要眼前能過的去再說。
今天都沒有吃的喝的了,還談什麼未來遠大的理想,美好的生活?
這一點,於夫羅也明白了,所以他在獲得了斐潛的輜重補給之後,不再縮手縮腳,敢於放手一搏。
隻要自己不再孤軍奮戰,那麼跟著斐潛,拿下了陰山鮮卑,那麼自己現在暫時失去的牛馬,就可以去奪取陰山的牧場補充回來,如今損失的人口,同樣也可以在鮮卑人身上去找回來……
這一戰,不僅僅是為了斐潛,也是為了於夫羅自己族人能繼續生存下去。
所以於夫羅等南匈奴人,毫無保留。
於夫羅看著鮮卑軍交錯而過,竟然沒有下令掉頭,而是企圖直接脫離戰場,不由得笑起來,將戰刀向後一指,大聲吼道:“看!鮮卑狗要跑了!快快!掉頭,包上去!”
“哦哦哦哦哦……”
南匈奴人發出一陣興奮的呼喝聲,然後斜斜的向前衝出,兜了個小圈子,然後掉頭追著丘穆陵查查爾的部隊尾部就追了下去。
而這一邊的丘穆陵查查爾才剛剛發布完了號令,帶著人馬從和於夫羅兩軍對衝揚起的漫天黃塵當中衝出來,被遮擋住的視線才剛剛恢複了少許,猛一抬頭之間,頓時四肢發涼,全身感覺如同掉入了冰窖當中。
在丘穆陵查查爾麵前,馬越的偃月陣已經完全成型,形成了一個巨大的半弧形向著丘穆陵查查爾包圍了過來……
草原上依舊可以燈下黑。
如果離的足夠遠,自然是可以分辨出斐潛和於夫羅前後兩道騎兵揚起的黃塵之間是略有間隙的,但是作為身在戰場當中的丘穆陵查查爾,注意力集中在和於夫羅兵對陣的時候,又怎麼能發現藏在於夫羅騎兵揚起的黃塵後麵的斐潛部隊?
被包夾了!
這幾乎是所有鮮卑人瞬間從內心發出的哀嚎……
騎兵最大的優勢就是速度,而最害怕的事情就是被人團團堵住!
怪不得方才南匈奴人隻是埋頭衝鋒拚殺,而沒有任何想要纏鬥的意思,丘穆陵查查爾還正中下懷,認為南匈奴人隻是想要殺一條血路回美稷王庭,卻沒想到南匈奴人就僅僅隻是為了殺到他們後麵去而已,這群狡猾該死的……
“放箭!”
還沒有等丘穆陵查查爾從震驚當中完全回複過來的時候,馬越見已經進了弓箭射擊的範圍之內,便立刻下達了攻擊的命令。
“嘣嘣嘣……”
接連不斷的弓弦響聲連成了一片,箭矢就跟暴雨一樣傾瀉到了鮮卑軍的頭頂上。
戰馬四蹄奔騰,馬背上的騎兵微微半立起身軀,讓身體隨著戰馬一起起伏,戰馬四蹄落下之後騰空的那一個瞬間,迅速將半張的弓拉滿,射出箭矢,然後在戰馬落地的時候摸出下一枝的箭矢,尋找下一個目標……
偃月陣型就像一個巨大的口袋,將丘穆陵查查爾的鮮卑軍裝了進去,在偃月陣的兩側的斐潛的兵卒可以專心致誌的隻對付一個方向上的敵人,而在口袋中間的鮮卑軍則是要遭受到四麵八方同時而來的襲擊。
不管是馬越原本帶領的並州騎兵還是跟著斐潛一路而來的胡騎,所用的箭矢都是黃氏工房裡麵量產的軍用箭矢,不管是長短還是重量,幾乎都品質如一,擁有相當強悍的破甲殺傷能力,和還有一部分在用著骨質箭頭的鮮卑騎兵一對比,簡直就是天上地下的差彆。
雖然雙方交換射出了箭雨,但是在馬越這一方麵,一個是護甲基本上都有配備,另外一個是箭矢的攻擊力明顯要比鮮卑更好更高,這樣下來三四輪箭矢交換一過,雙方的差距就立刻體現了出來。
鮮卑人的骨質箭頭除非剛好射中了裸露出來的皮肉,否則根本射不穿鐵甲,穿透力對付皮甲都夠嗆,斜斜的掛在皮甲上,嵌入皮肉一兩分,造不成多大的殺傷力,許多並州騎兵甚至身上的戰甲之上掛著兩三隻鮮卑的箭矢還在依舊若無其事的開弓還擊。
相反,對於鮮卑人而言,幾乎是隻要中了馬越這一方的射出的箭矢,必然是血花綻現,人仰馬翻的一個結果……
“殺啊!殺出去!”
丘穆陵查查爾看著自己兩側就像是被活生生剝皮一樣,鮮血淋漓的一層層被箭矢撕扯剝開,手下的人馬在哀嚎慘叫當中不斷的減員,不由得撕心裂肺的大聲吼叫著,明知道衝殺偃月陣的底部會遭受到兩翼的包夾,還有後麵南匈奴的追殺,但是到了眼下的這個情形,丘穆陵查查爾已經彆無他法,隻能一條路走到底了,持續向前拚殺,從偃月陣的底部殺穿出去!
殺出去,才有一條活路,否則今天恐怕就要死在這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