斐潛雖然沒有上陣親自搏殺,但是依舊是有些心力交瘁。
車陣當中,已經不用斐潛在進行指揮了,收攏傷兵,檢索敵軍這些事情,並州的這些軍漢們自然就做了。
看見是我方的兵卒衣裳甲袍的,都是先摸摸氣息,若是還有一口氣在,便搭上手,或抬或背,送到一旁。而對於那些陣中的鮮卑兵,不管死了還是沒死,先朝胸腹上捅上一兩槍,然後才進行檢索。
這年頭,人命最不值錢,死人就更不值錢了。
死去的戰馬多少還能貢獻出一些肉食,破損的皮甲劄甲還能修補使用,斷掉碎裂的刀槍還能再次回爐,而死去的人……
斐潛還沒有到程昱的那種狠辣程度。
幾十名鮮卑俘虜在一旁戰戰兢兢的挖著土坑,雖然告訴他們隻是用來掩埋屍首的,但是這些俘虜依舊臉色發白,心神不定,生怕下一刻聽到的號令就是將其直接填到坑中。
人心是極其獨特的東西。
投降了的鮮卑,卸下了戰甲和刀槍,便絲毫沒有了方才凶神惡煞的殘暴模樣,怎麼看都隻是一個老實牧羊的胡人,而那些斐潛早期招募而來的羌人和匈人,吆喝起這些鮮卑俘虜來,也是趾高氣昂的呼呼喝喝,比起漢兵還要賣力三分。
軍陣當中,繳獲的軍械一堆堆的丟在旁邊,輕傷和繳獲的戰馬也同樣一匹匹的集中在一旁,這一次的戰事,折損的戰馬不再少數,這讓斐潛比起損失的兵卒,還要更加的心痛不已。
不是斐潛輕視自家兵卒的生命,而是戰馬這個東西啊,是在是嬌貴無比。
對於斐潛手下的這些兵卒來說,若是有人說斐潛對他們不好不重視,有什麼克扣糧餉之類的話語,估計脾氣火爆的大頭兵甚至會挽起袖子上來就要抽臉!
對於漢代兵卒來說,糧餉及時發放,配備精致的戰甲和兵械,就已經是非常了不起的了,真上了戰場,那就要看老天爺給不給一口氣,誰也不能保證誰一定能活得下來。
因此在漢代,戰馬比人還要更稀缺,這已經是不爭的事實。
漢代的普通人隻能吃兩頓,而戰馬則是吃四頓,最後夜裡的一頓還必須是摻一些豆料的乾草,否則第二天就腿腳發軟。
戰馬有蹄子上的角質層,但是也同樣極易磨損,稍有不慎便會損傷蹄子,不能走跑。
戰馬喜歡奔跑,但是又沒有強大的散熱技能,導致體溫會隨著奔跑的速度正向升高,狂飆一段路程之後必須讓戰馬降溫,否則一直跑下去其血液恐怕都會沸騰起來。
怕冷,怕濕,怕蟲子,眼神又不好,腸胃又嬌貴……
但是在人和動物這幾千年的相處磨合當中,也隻有馬才能充當起戰場上協同廝殺的這個責任。
當前斐潛好不容易攢下來的戰馬家底就這樣損失近半,如何不讓斐潛心疼?
雖然也是繳獲了一些鮮卑戰馬,而且這些鮮卑戰馬都是在草原上跑習慣了的,喜歡群居的生活,也經過調教過,上過多次的戰場,幾乎不用再費什麼功夫,就可以直接奔赴沙場,正是騎兵再喜歡不過的坐騎了,但是一些鮮卑戰馬已經跑得很累了,不好好修整個一兩個月,基本上不要想再激烈的馳騁戰鬥。
還有一些受傷比較嚴重的,就算是傷勢好了恐怕也無法再上戰場,最多隻能當成種馬又或是駑馬來使用了……
斐潛還沒有給自己的騎兵配備馬蹄鐵,這玩意畢竟不是什麼高科技,而且還要和於夫羅共同作戰,如果用了,那真的是想瞞都瞞不了,因此還不如等這個戰事告一段落才使用。
一些在方才的戰鬥當中折損了戰馬的並州騎兵,此時便在在馬群當中挑選了合用的戰馬,眉開眼笑的笑著,牽著,然後拉到一旁去伺候著,然後一邊仔細的洗刷著,一邊輕輕拍著馬脖子,顯然是在籠絡和新戰馬的感情。
當然也有西涼騎兵在馬群中轉來轉去,仔細端詳,卻又唉聲歎氣的牽了一匹馬出來,西涼戰馬和並州馬還是有一些差距的,就算是並州馬當中的高大的,也差了西涼馬大半個頭……
獨孤餘歡最終還是沒能抓到,雖然有些遺憾,但是斐潛並不認為陰山鮮卑還具有威脅了,現在陰山鮮卑軍的主力基本已經覆滅,就算是去鮮卑大王步度根那邊去求援,一來一去的時間也要不少,要說讓獨孤餘歡轉眼之間就能變出一大群的戰馬和人手再次和斐潛對陣,這個也未免太不實際了一些。
所以大戰之後便修整一下,一是讓徐晃那邊派一些人手過來接收這些鮮卑俘虜,並且將自己這一方的傷兵傷馬帶回去救治調養,另外一個方麵也要等一下人馬的糧草等物質運送到這裡才可以繼續向陰山前進。
當然也不可能耽誤太久,趁著陰山鮮卑實力大弱,趁他病要他命向來就是戰爭當中的不二法門,冰冷冷的沒有半點溫情可言,否則等到陰山鮮卑緩過氣來了,難受的還不是包括斐潛在內的漢人。
馬越還在為沒有能夠抓住獨孤餘歡耿耿於懷,歎息了一聲,說道:“要不是中郎有令,隻追殺二十裡,那個什麼左大將,豈能讓其就這樣跑了?”
張濟倒是心滿意足,接連乾掉了兩個敵方統帥將領,這個功績怎樣也跑不掉了,因此摩挲著下巴上的胡子,附和著馬越的話語,說道:“奏四涅!馬都尉寬些心咧,陰山不四哈莫拿哈麽……到時候,額肯定在跟馬都尉後頭……”
張濟也是粗中有細,馬越原本可以自己動手收拾鮮卑騎兵的分部,但是為了儘快的援救中軍,將擊殺鮮卑將領的功勞讓給了張濟,現在張濟就表示不會再和馬越搶第一個站上陰山的功勞了,自然是聽得馬越大喜,雙目放光的說道:“那就真的承張都尉的情了!想想這回克複陰山,這場戰事也就足夠讓我等青史留名了!想想這段時間,自從斐中郎來了並州之後,竟然猶如天翻地覆之變,說實在的,到現在有時候還以為是在夢中!”
張濟回首往往在中軍當中的斐潛,也是歎息了一聲,點了點頭,然後又湊近了一些低聲說道:“馬都尉,聽所咧,中郎又升官咧,這哈拿下陰山,說不得就要封侯咧!到那時候泥額……哈哈,哈哈哈……”
水漲船高,斐潛的官職和權限越來越大,那麼馬越和張濟的官位自然也就越來越高,因此馬越和張濟會心的一笑,也望向了中軍位置,眼神當中流露出和普通兵卒對於斐潛的一樣的敬佩之情,也露出了對於官位的熱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