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已經漸漸的轉換成為了小雨,淅淅瀝瀝,連綿不絕,就像是天空大哭了一場之後並不能馬上停下來,而是還要抽泣一會兒一樣。
雨水將路麵浸得濕透,然後人馬在不斷的踩踏,就將路麵完全變成了一鍋胡亂的泥塘,粘唧唧的每一步都沾著腳底板。
張遼一路帶著殘兵北上,原先出長安的時候連戰馬都沒有,是在建章宮內找到了幾匹,才得了戰馬騎乘,但是現在連戰馬也騎不了了,隻能是下馬跟著眾人艱難的一步一個泥坑的往北行進。
不是張遼有意要和兵卒同甘共苦,隻是因為泥地非常滑,戰馬背上沒有乘坐人員,有時候馬蹄都會打滑,若是張遼再坐在上麵,那就連走都難走了。
張遼等人已經全部都將鞋子脫了下來,光腳板的踩在黃泥當中行進,雖然這樣可能會有被尖銳的石頭割破腳底板的風險,但是至少黃泥不會在皮膚上粘附太多,否者穿著鞋子,一腳踩下去,黃泥會粘在鞋子上,然後拔起來的時候,不是一隻腳,而是還有一鞋子的黃泥,就算鞋子不損壞,越來越多的黃泥會讓整個鞋子就像兩個巨大的秤砣……
“張校尉……”一個曲長往前了幾步,一邊吧嗒吧嗒的踩著泥水,一邊抹了抹臉上的雨水,向著張遼說道,“……我們還需要走多遠?”
張遼抬頭向北望了望,指著前麵說道:“翻過前麵的那個山頭,就可以看到了……”
曲長不疑有他,點點頭,然後放緩了幾步,和跟在後麵的兵卒說道:“張校尉說了,再往前翻過那個山頭,我們就能看到地頭了!加把勁!彆掉隊了哈!”
聽著身後曲長再給普通的兵卒鼓勁,張遼微微笑了笑,也沒有回頭說些什麼,而是繼續努力的牽著馬匹,向前而行。
張遼真的知道還要走多久的路才到麼?
並不知道。
但是張遼卻知道他並不能這樣講。
身為將領,不管是兵卒多,還是兵卒少,都需要給手下一個明確的目標,就算是暫時沒有這樣的目標,也是需要表現得自己心有成竹的模樣出來,絕對不能說不知道,不清楚等等的話語,那樣除了會攪亂軍心之外,並沒有半點的作用。
雨漸漸的小了,然後停了下來。
上郡,在張遼投軍的時候,已經是廢棄許久了。
張遼之前雖然有在北地遊弋,練習磨煉武藝過,但是上郡這一帶並不是非常的熟悉,但是他知道這一帶是羌人的聚集所在,但是現在,除了一路上遇到一波波的流民之外,似乎沒有看到什麼羌人……
這些羌人去哪裡了?
張遼在北地遊弋的時候,和不少邊境的民族都有接觸過,不得不說,羌人是一個很奇怪的民族。
《詩經?商頌》記載:“昔有成湯,自彼氐羌,莫敢不來享,莫敢不來王……”
和匈奴、鮮卑不太一樣,羌人一開始就比較的接近華夏,在上古的時候,羌人甚至是周王朝的一部分,“薑”其實就是羌人的一個分支。
到了前秦的時候,注重於放牧的羌人才和秦朝農耕的社會結構越來越脫節,不過那個時候羌人甚至幫助前秦,一同作戰,直至秦獻公的時候才逐漸分化成為了內附的和外遷的兩大類彆……
而且相比較匈奴和鮮卑,羌人相比而言有點像是遊牧民族當中的定居民族,到了一個地方之後,如果不是有太多的變幻,羌人甚至可以長期定居幾年甚至是幾十年。
所以張遼也不免有些奇怪,為何這一帶的零零散散的羌人似乎都不見了,原本還擔心路上會遇到羌人的部落,若是兵卒之間略有摩擦什麼的,搞不好還會增加了許多麻煩……
但是這些羌人究竟去了哪裡?
就在張遼帶著疑惑逐漸前行的時候,才剛剛拐過一片樹林,猛然間就見到在前方坡地之上,驟然出現了十幾個羌人的帳篷!
幾個羌人正在帳篷前麵不知道忙碌著什麼,在張遼看見了羌人的同時,也有羌人發現了張遼這一隻小規模的軍隊,頓時牛角號聲響起,從帳篷裡麵衝出了幾十名的羌人,紛紛從帳篷內牽出了戰馬,翻身騎上,便往此處奔馳而來!
該死!
因為大雨,而且道路難行,張遼起初還有讓幾個人去充當斥候,但是因為畢竟不是張遼統屬已久的兵卒,所以放出的兵卒隻見得出去,卻幾乎沒有人回頭,幾次之後,張遼也就不再派出所謂的“斥候”了,但是沒想到卻遇到了這樣的情形!
跟在張遼身後的兵卒也傻眼了,他們聽張遼說翻過前麵的山頭就可以看見目的地,但是沒有想到卻見到了一隊的羌人!
“彆亂!彆跑!再跑能跑得過四條腿麼!”張遼立刻轉頭,大聲命令道,“列隊,準備戰鬥!我和你們在一起!列陣!快快!”
雖然是這樣講,但是張遼心卻有些涼,他們一路奔來,就算是有弓箭,弓弦淋雨也濕透了,不曬乾根本沒有辦法用,而且絕大多數的兵卒都沒有攜帶盾牌,相反,羌人躲在帳篷內,弓弦弓箭至少是乾燥的,這樣一來,如果真的交戰起來,自己這一方絕對是要吃大虧!
張遼手下的兵卒勉勉強強聚攏起來,但是士氣全無。
想想也是,冒著雨,深一腳淺一腳的跋涉,不管是體力還是精力都消耗將儘,卻在這個時刻遇到了以逸待勞的羌人!
就在此時,張遼忽然看見領頭的那個羌人有些眼熟,心中一動,不由得大聲喊道:“白石神在上!前麵的可是瑪紮兄弟!?”
領頭的羌人皺起了眉頭,伸手示意,放緩了衝刺的馬速,然後對著一身黃泥的張遼喊道:“你是誰?”
“瑪紮兄弟!我是張遼張文遠!”張遼喊道,“你忘了麼?五年前,那一天也是下著大雨!我還和你們的赤木薩交過手,還和你們一起喝過咂酒的!”
張遼在北地遊曆的時候,也在一次雨天遇見了白石羌的部落,然後還跟白石羌部落裡麵跟部落裡麵的勇者赤木薩相互切磋過。
“張遼……嗯……”瑪紮勒住了馬匹,仔細辨認回想了一下,似乎有那麼一點的印象,然後又問道:“瞧你這樣子,都認不出來了……那你們是來乾什麼的?”
“……”張遼思索了一下,一直以來都沒聽說斐潛和羌人之間有什麼戰鬥衝突,而且當時在安邑的時候,也見到斐潛招募了一些羌人的騎兵,因此思來想去,張遼便覺得還是實話實說。“……我們要去投奔護匈中郎……”
“你們……要投奔護匈中郎?”瑪紮看了看張遼,忽然哈哈大笑道,“哈哈哈,你早說麼!來來,跟我們過來吧,在坡下有一塊石頭地,還算是乾淨,你們可以先歇歇腳……我派幾個人到前麵給你通報一下……”
張遼明顯是鬆了一口氣,但還是問道:“難道瑪紮你也是在中郎的麾下?不知道擔任什麼職位?”
“哈哈哈……沒有什麼職位,我也不是中郎的手下,不過我們頭領和中郎的關係不錯……放心吧,真要動手就憑你閒著這樣子,還用得著多費這個事麼?來吧……都過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