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西將軍撤兵北歸了?”
頻陽的左近塢堡之內,龐舒和頻陽令坐在一處。
龐舒雖然說是已經辭官了,但是對於頻陽令來說,依舊還是一個不可以輕視的人物,自然是有什麼事情,便會前來探討商議一二。
龐舒點點頭,然後示意頻陽令飲茶。
頻陽令捧著茶碗,啜飲了一下之後,還是覺得有些不理解,便問道:“這個……何也?還望龐公賜教。”
從董卓進雒陽開始,這兩年間最近發生的事情太過繁雜,讓習慣了悠閒時光滿節拍的頻陽令多少有一些不適應起來。
如今漢代的郡縣的民生政事,其實說起來並不是太繁雜的,很多事情郡守或是縣令隻需要跟當地的豪右相愛相殺一番,基本上就搞定了。
加上頻陽又是屬於比較偏一些的縣城,本身就不大,也沒有什麼讓人羨慕嫉妒恨的物產,想要有什麼閃亮的政績來升官,真心不怎麼容易,因此自然也就不會有什麼人惦記,頻陽令在這裡都已經乾了快十年了……
如今變化太快,頻陽令多少也有點人老跟不上節奏的感覺。
龐舒摸了摸胡須,說道:“可知征西將軍,是何方人士?”
“聽聞乃河洛之人……”頻陽令皺著眉頭說道,“……龐公之意……如此更是……種公亦為河洛人士,按理……莫非其屬旁支之因?”
龐舒仰頭哈哈一笑,說道:“若某家旁支亦有如此了得之士,理應慶幸才是,安可妒賢?種公心懷社稷,亦非淺薄之輩……此事,當不得旁支之故。”
頻陽令皺眉尋思,不得其解。
種劭是種暠的孫子,雖然如今久居長安,但是依舊還是算河洛之人,因此頻陽令疑惑的地方就是在這裡。
漢代人際關係網,除了門生故吏之外,還有一個非常重要的關係。
那就是,鄉黨。
雖然鄉黨並沒有像門生故吏那麼相對穩固牢靠,但是在許多方麵,因為都是鄉裡鄉親,利益也都基本一致,所以在大多數情況之下,同鄉同郡之人必然比較相互親切一些,也比較容易形成一致對外的小集團。
可是為何斐潛是河洛的人,種劭也是河洛的人,怎麼就沒能在一起抱團呢?種劭掌文,斐潛掌武,這樣之下不是可以了麼?
龐舒看著頻陽令,心中不由得笑笑,怪不得多年隻是任一個頻陽令,不得擢升,這個政治智商啊,還是有待商榷……
不過畢竟還是身邊的地方長官,因此龐舒也不拿捏太過,便微笑著說道:“若征西將軍舍棄並北,心安於此,自是無有不可……如今看來,征西將軍亦有所選矣……”
征西將軍,為什麼不是征東南北?
這個自然是有含義在內,種劭等人的意思也隱約的表達了出來,隻不過斐潛選擇了不接受這個方案而已。
不過斐潛這樣乾脆的離開,倒是讓龐舒有些意外之餘,也多了幾分的讚賞。倒不是說斐潛的這個回到並州的行為是對是錯,隻是斐潛並沒有憑借武力,或者是用什麼其他手段繼續糾纏,保持了反西涼聯盟的穩定……
至少表麵上看起來是這樣。
頻陽令想了想,有些恍然,旋即又想到了一點什麼,對著龐舒拱拱手道:“如此說來……恐不久朝廷必然再邀龐公複任,屆時還請龐公多多照拂……”龐舒、龐羲祖上都是河洛人士,再加上種劭也是,所以這一次基本上就是等於河洛人掌握朝廷了,因此龐舒雖然現在辭官,不過想必不久朝廷必然會再次啟用。
龐舒笑笑,沒有答話。
其實關於斐潛,種劭如此的安排,或者說試探,還有一個非常重要的原因,就是斐潛如今和並州人士牽扯太過於密切了……
王允在任之時的種種事項,加上在平陽之地的那一幕幕場景,說斐潛是河洛之人是沒有錯,但是如今也不能算是純色的了,再加上太原王氏,壺關令狐氏等等並州土著依附旗下,也就等於是衝淡了不少河洛的色彩。
如果假設包括自己在內,種劭龐羲等人謙讓,使得斐潛在朝野當中得到掌權,那麼斐潛會啟用河洛的人士還是他自己手下的並州那一幫子的人?
這不是明擺著麼?
不能讓斐潛獲得朝堂的話語權,這一點,幾乎就成為了種劭等人的共識,畢竟這種事情,可是沒有什麼試用期這個說法的,權柄一旦交出去,想要收回來就相當的困難了。
所以不能給。
在這件事情上,龐舒覺得種劭沒有做錯什麼,否則河洛這些人辛辛苦苦一場,豈不是為並州佬做了衣裳?
現在的斐潛麼,雖然有不菲的戰績,但是要成為整個河洛人士的代表,還有一段相當長的道路要走,當然,最重要的是斐潛需要表示表示,難能夠像現在這樣,手下連一個河洛的人士都沒有,不是並州的就是荊襄的,這樣能叫河洛的人放心麼?
但是話說回來,斐潛這樣走了,種劭沒點表示,是不是也有些太……小家子氣了一些?
畢竟斐潛來的時候是帶了六百騎的,現在隻剩四百餘回去,說是還遇到了李傕的追殺,要不是又來了五百援騎,恐怕都未必能夠返回並北……
不過自己現在不在其位了,這些事情也就不管了。
此時此刻,龐舒心中依舊沒有認為西涼賊兵還有多少氣候,在他的感覺當中,西涼兵也就是催死之前掙紮兩下罷了,等上幾天,沒有兵糧的西涼兵還能剩下多少來?
“斐征西……已離左馮翊?”
長安城內,種劭的眉頭皺了起來。
難道是真的鮮卑有變?
而不是斐潛以退為進?
“稟種公,切實無疑……”報信之人拜於地上,停頓了一下說道,“……種公,亦有一事,不知真假……”
種劭微微垂下眼皮,說道:“且言之。”
“……據萬年縣稱,西涼賊將李,領騎兵兩千,銜尾追殺征西將軍,卻被征西將軍敗於沮漆水……”
種劭一下子正坐了起來,挺直了腰杆,半響之後才緩緩的坐回,說道:“……西涼賊兵已無鬥誌,敗之……易也……”
種劭揮了揮手手,讓報信之人先行退下。
側堂之內,絲絹輕紗懸於朱柱之上,鶴龜香薰散發出淡淡青煙,身後身下都是柔軟絲滑的錦緞座靠,但是種劭卻覺得怎麼坐都有些不舒服,不由得站起身,背著手在堂內轉著圈子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