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縱然是心中略有不爽,大多數的人也不敢發什麼牢騷。
平常無事的時候,說說閒話,小王脾氣好,聽了多半也就是笑笑,誰也不會當真,但是當下是軍情大事,誰再碎嘴多說幾句就是純粹自己作死了,真要是小王動怒,行軍法起來,一刀砍了自家的腦袋,哭都沒地方去哭。
因此眾人雖然都憋了一肚子的疑問和想法,但都隻是用目光相互探尋著,誰也不主動開口說話。
那克裡真卻彎著腰,恨不得將自己的身形藏到帳篷當中的陰影角落當中去,他現在已經完全沒有了什麼愧疚的心思,隻剩下了滿心滿腹的怨念。
該死的匈奴,怎麼他娘的回來了?
怎麼能夠回來?
怎麼能!
那克裡真咬著牙,腮邊的肌肉一跳一跳的,這要是被匈奴人將自己在漢人麵前的表現都給捅出來……
草原上的人都是敬重勇猛的漢子,雖然說就算是知道了也不會有人想要替匈奴人撐腰出口惡氣什麼的,但是畢竟不好聽啊,自己的名聲什麼的也就算是完全砸了,那麼豈不是從此無法抬頭見人?
一時間千萬思緒在那克裡真的腦海裡盤旋不定……
人齊了,拓跋郭落依舊沒有立刻說話,而是過了一會兒,才緩緩的開口說道:“匈奴回來了,有意思……那克裡真……咦,那克裡真在那呢?”
坐在那克裡真身邊的頭人連忙往後撤了一下,將那克裡真的身形露了出來。
那克裡真硬著頭皮,僵硬的扯出一點點笑容,低頭哈腰的說道:“在,我在的,尊敬的小王……”
“嗯,”拓跋郭落看了那克裡真一眼,然後不緊不慢的說道,聲音平緩,就像是沒有任何事情發生一樣,“……我記得,你之前說過,你發現情況不對,趕到戰場的時候,漢人已經將匈奴人都給圍起來了……然後你帶兵救了幾次,都被漢人攔了下來,沒有能救成功……然後看見臨銀欽和阿蘭伊的牛尾大旌也倒了……然後你眼見實在是沒辦法了……然後你才不得已撤了回來……嗯,沒錯吧?還是……我記錯了?”
拓跋郭落幾個重複的然後下來,雖然是語氣平和,又是夜晚,氣溫較低,但是那克裡真額頭上卻滲出了一層細細的汗珠,在營帳之內的火光下閃閃發亮。
幾個鮮卑人將頭湊到了一起在低聲嘀咕:
“看這家夥的狗樣,八成是沒說實話……”
“什麼八成,我估摸著肯定是!”
“他娘的,早就看出這家夥是個慫人了,沒想到還是個長舌說謊言的家夥!”
“還客氣什麼,要是我早就叫人綁起來先抽一頓鞭子再說了……”
一時間在大帳之內嗡嗡之聲不斷,有的顯得湊個熱鬨,有的卻是幸災樂禍,態度雖然不一樣,但是個個都是盯著那克裡真,就看他要如何回答。
“……這……這……尊敬的小王,我……”那克裡真低著頭說道,“……我說的,說的都是實話,不敢有半點欺瞞小王……”
“哦?”拓跋郭落似笑非笑的說道,“那就有些奇怪了……匈奴人不僅沒有死在漢人的包圍之下,而且還回來了……要知道,牛尾大旌都倒了啊……嘖嘖……你說應該是說這些匈奴命大呢,還是說漢人的手太軟了……那你說說,你覺得是什麼?”
“這個……”那克裡真一時之間有些結舌。
誰都知道,每一個草原上的部落,都有一麵代表著自己部落的牛尾大旌,而且這一麵牛尾大旌就跟漢人的帥旗一樣,是整個部隊的核心所在,一旦倒下,也就意味著戰敗,或者說全軍覆沒了……
而現在那克裡真所看見匈奴的牛尾大旌到了,轉眼匈奴人卻回來了,這個事情就相當的有趣了。
那克裡真的額頭上的汗,順著臉頰就往下流淌,還不敢伸手搽,就覺得有千萬隻的螞蟻在臉上爬過一樣……
人都是這樣,說一句謊言的時候往往是脫口而出,但是為了彌補這個謊言,卻不得不花上更多的行動和言語。
誰都討厭錯誤,也厭惡將自己的錯誤在其他的人麵前展露出來,那克裡真也不例外,為了維護他自己在鮮卑諸位頭人麵前的形象,他咬著牙,硬著頭皮說道:“……回稟尊敬的小王,這個……我也不清楚啊……當時我帶著族人趕到的時候,匈奴人確實是已經和漢人交戰了……並且那些匈奴人已經支撐不住了……我確實是看到他們救不回來了,才帶著族人回來的……這些都是句句實話,小王如果不信,可以去問我的族人!”
那克裡真起初還慢慢說著,剛開始的時候還有一些卡頓,但是到了後麵倒是越來越流暢,最後甚至拍著胸脯,呯呯作響,語氣也漸漸的肯定起來,但那克裡真依舊是將一些事情隱瞞了起來……
因為那克裡真所講的這些東西都是有一定真實性,因此那克裡真說得倒也是唾沫飛濺,斬釘截鐵的模樣,反而讓拓跋郭落對於之前的論斷有些遲疑起來。
或許其中有些那克裡真不知道的隱情?
拓跋郭落盯著那克裡真看了一會兒,不置可否,既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反倒是低下頭翻看起手頭上的那一封書信來……
漢人要議和?
緩兵之計?
還是另有所圖?
漢人到底是什麼意思,到底想要乾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