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戚收攏兵權,原本就是應有之意,要不然為何基本上漢朝都是外戚擔任大將軍?
伏完沒有立刻擔任大將軍,那是因為大將軍之前給了袁紹,結果袁紹把糖衣吃了,炮彈打了回來。再加上伏完手中確實沒有多少兵馬,所以收編呂布的兵卒也就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再加上都有人基本上都認為既然呂布願意和伏完聯手,也就意味著呂布默認伏完這個外戚可以接管其手中的兵卒了,兩個人其實在某種程度上還是有共同利益的……
在眾人觀念當中,伏完接收兵卒,接下來必然是要逐步收回大將軍的位置,重新恢複大漢原有的秩序,而呂布上繳了兵權,說不得可以換個更高的爵位,而且外部二袁還在,伏完再怎樣也不會把呂布如何的,少不得還要器重呂布。
再說呂布當初找伏完合作,難道不就是準備抱外戚大腿麼,眾人又怎麼會想到呂布會有如此的激烈反應?
“溫侯這樣做,等於是壞了規矩……”斐潛仰頭遠望,緩緩的說道,“董仲穎之事,朝野當中就已經是對於邊軍大加提防了……再加上溫侯之事,恐怕……”壞了規矩倒不是不可以,但是壞了規矩又沒能有重整規矩的能力,或是旁人根本不認同這新的規矩,也就難免成為了個笑話。
黃月英也是很聰明的,再加上這又關係到了斐潛自身,幾乎是立刻就說道:“郎君的意思是,陛下會因此對邊軍,也就是對郎君,會有所猜忌?”
“荀從事也是這個意思……”斐潛點點頭,“之前陛下狩巡北疆,多少算是親近了一些……現在倒好,溫侯折騰了個乾淨……”
“這怎麼行?”黃月英立刻不滿的說道,“溫侯是溫侯,郎君是郎君,陛下必然聖明,應該不至於吧?”
斐潛搖搖頭,笑著說道:“傻丫頭,永遠也不要將自己身家性命寄托在他人的心性之上……人心啊,是最不能考驗的東西……”
對於後世的人來說,可能會覺得這些規矩不可思議,又或是會說這些規矩都是強者製定,弱者遵循,但是實際上一個相對健康和穩定的規矩本身也會具有巨大的生命力和發展力,因為隻要是上位者,就必須懂得調整平衡各個方麵的利益,隻顧自己或者是偏於一方,都會導致整個架構的垮塌。
就像是之前的董卓,就如當下的呂布,說不定在許多人眼中,斐潛就將成為下一個的危險來源,畢竟都是邊軍起家的……
真正厲害的調控者,往往會看見一個小動作可能引起的連鎖反應,而顯然在雒陽朝堂之上的這一幫子人,伏完也罷,呂布也好,就連劉協,似乎是王者,但實際上都是些青銅。
寄希望於青銅身上,豈不是自己找死麼?
“那怎麼辦?”黃月英說道。
斐潛默默的搖搖頭。
“我和荀東曹估計,陛下……”過了片刻之後,斐潛緩緩的說道,聲音裡麵帶著些許的疲憊,“陛下很有可能會東向尋求曹平東……”
“為什麼?”黃月英問道,“是……是因為陛下會提防我們麼?”
斐潛點點頭,說道:“有這樣一部分的因素,但是更多的……嗬嗬,其實可以說是大漢的一個規矩……”
斐潛從茶碗內沾了一些茶湯,在桌案之上劃了個三角形,然後說道:“大漢麼,曆來朝堂之上,講究的便是三者的平衡,外戚,宦官,清流黨人……”
清流黨人自然是以士族為主,但是二袁當下的舉動,也表明了這些清流黨人對待劉協的態度,雖然未必全部的人都認同二袁的做法,不過二袁畢竟在一定程度上是魁首一般的人物,多少會影響相當多的士族子弟,所以現在這些清流黨人其實也分裂成為了好幾部分,各懷心思,劉協自然也無法像是光武帝一樣可以直接的去使用利用這些山東士族清流黨人。
至少劉協沒有成長為可以壓製二袁的存在之前是不用想了。
而外戚這一條路,劉協才剛剛走了幾步,就被呂布一把給掐死了,外戚伏完的覆滅也代表著當下漢朝外戚力量最終的衰竭,那麼唯一的道路便隻剩下了宦官……
俗話說,在沒有辦法的時候,唯一的辦法就是最好的辦法。
斐潛微微歎了口氣,原本派遣黃賢去河洛,就是為了仿製曆史重演,但是沒想到被呂布這樣一折騰……
經過斐潛的一解釋,黃月英也有些明白了,皺著眉頭說道:“難倒不能有所挽回麼?溫侯也真是……”
“世間萬事皆是向前,既然已經如此,也是無法……”斐潛搖了搖頭。正所謂破鏡難圓,斐潛也沒有理由將自己的全數希望寄托在劉協能夠將他和呂布區彆開來上。
主動規避風險,總比指望著彆人來消除風險更好一些。
“隻是黃壽高……多少有些危險了……”斐潛輕輕的將桌案之上的水漬抹去,“我已經令人再去雒陽,知會壽高,希望還來得及……”
黃賢原先是斐潛的人,派去給劉協充當禁軍護衛,原先也是沒有什麼問題,但是當下如果劉協對於呂布斐潛等邊軍代表人物起了間隙,那麼黃賢的日子必然不好過,而且如果真的像斐潛和荀諶意料的那樣,劉協會去尋求曹操的協助的話,按照曹操的性格……
不過曹操就算是動手,多半也是找一個什麼理由將黃賢送回來,若是真這樣還算是不錯,但主要還是黃賢的性子比較執拗,搞不好犯起強來鑽了牛角尖,就難免有些難辦了。
“那怎麼辦?”黃月英抓著斐潛的衣袖,“要不然派兵去河洛?”
“嗬嗬……”斐潛啞然失笑。
真是典型的漢代人特征。
皇帝和大臣乾起來了——皇帝有危險麼?沒有,太好了。
皇帝和大臣乾起來了,會影響到本家族的人——自家人有危險麼,要不要搶救一下?
不過這樣其實無可厚非,誰還不是家天下麼……
黃月英發愁了一會兒,也是無奈,畢竟之前說要出兵也就是脫口而出罷了,這麼多年在斐潛身邊,多少也懂得一些軍事上的事情,要出兵並非一件容易的事情,而且現在才剛剛春耕接近完畢,在農業上,屯田的要進行除草追加肥料養蠶的要采集桑葉,在畜牧業上,不說豬羊,就說那些有戰馬的,也要關注戰馬的發情期有沒有到來,在商業上,也是大量商隊會陸陸續續的抵達平陽,接下來的事情真的是多如牛毛一般,又怎麼可能大張旗鼓的帶兵去河洛?
更何況事情也不僅僅是黃月英能想到的這些,還有一項事務正在展開,守山學宮春季大考正在進行,這不但是意味著斐潛這個利益集團的人才大型招聘,而且關係到後續官職製度的改革,所以就算是斐潛有心,也是根本離不開。
劉協和呂布,真是無奈啊……
斐潛微微的歎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