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是廣告歸廣告,療效歸療效,而儒家的廣告,便是“仁義忠信”。喊的多了,就像腦殘金一樣,老百姓還真以為能夠包治百病了。
之前斐潛一直以為,儒家就是儒教,但是隨著理解的深入,現在他認為,在漢代,儒家正在變成儒教,而激發出儒家這樣最終轉變的,不是旁人,正是漢代本身,正是漢代皇帝自己。
尤其是黨錮之禍。
一場綿延了十幾年的黨錮,使得天下經學之士飽受摧殘,也使得他們明白了,口舌之利並不是那麼好用,更重要的還是刀槍,所以黨錮之後,他們拚命的想要搶奪刀槍,甚至不惜貶低武人來確保自己的掌控權。
不得不說,在總結教訓這個方麵上,這些人還是很厲害的。
孔子時代,為什麼四處奔波,饑一頓飽一頓?是因為孔子尊周,想要挽回禮崩樂壞的局麵,各地諸侯哪裡肯聽,所以孔子也就老是不受待見。
到了孟子的時候,學聰明了些,不談周禮了,而是談些富國強兵之道,自然有些肉吃了,但是孟子還說民重君輕,所以肉也吃不安穩。
所以荀子就更進一步,說人性本惡,孟子那一套不行,要用法規來約束人性的惡,那麼誰來約束誰來執行呢?當然是人自己能做到最好,可是要是做不到呢?秦始皇欣然而笑,說荀子這個同誌說得很有道理,你的弟子也是個好同誌,來來,你們的書拿來我看看……
所以在最早得時候,儒家法家其實都一樣,都僅僅是統治者所采用得治國理政理念而已,身份都是相同的,沒有什麼特彆的區分,沒有上下之彆。
就像是漢武帝,想要搽屁股的時候,覺得董仲舒的這個搽得舒服,就拿出來,用完了就丟了。但是儒家不滿足自己僅僅是一件工具,他們忍著臉上的汙垢,就像是蓮花一樣,從淤泥之中綻放出美麗的花朵來,從工具變成了拿著工具的……
在漢代之前,儒家是掌握知識的階層,是和道家法家一樣的思想者,提供治理策略,跟政治有聯係,但是不密切,而漢代之後,儒家就漸漸演變成為了儒教,不僅全麵投向了當權者,甚至自己成了政治階級。
所謂一人得道雞犬升天。
漢武帝給自己披上了神聖的天子光環,然後沒想到身邊的雞犬也跟著升了天。想不要讓“儒家”最終成了“儒教”,就要先破了披覆在儒家經學之上的“神聖”化的buff,因此當下今文經學之中那些假借神聖之名的虛妄之處,就成為了眼下斐潛的著力點。
當然事情要一點點做,不可能像是說一句“光陰似箭日月如梭”就可以代表者寫完工作總結了……
現在首先要見的,是劉琦。
“劉公子,許久不見,彆來無恙乎?”
斐潛發現,其實這一句彆來無恙挺好用的,就像是後世見了麵都問一句吃了沒一樣,不管問的地點是在飯館門前,還是在廁所內部。
劉琦能怎麼說?我有恙,你有藥麼?隻能是嗬嗬笑著,尷尬又不失禮貌的拱手致禮,“見過驃騎將軍。”
斐潛又給劉琦介紹,指了指龐統說道:“這位是龐統龐士元……”
“啊,啊,見過龐使君。”劉琦又連忙轉身向龐統致意。
龐統笑出了黑包子的褶皺來,“好說,好說,劉公子風采依舊,不減當年啊!”
劉琦不知道是個坑,下意識的就問道:“啊?龐使君之前見過某?”
龐統嘿嘿笑了兩聲說道:“昔日於襄陽,曾見劉公子西獵而歸,威風八麵,今日得見,果然風采更勝往昔啊!”
“呃……”劉琦尷尬的擠出了點笑容,不知道如何應答,乾脆就不應答了。
斐潛就當作沒聽見,親切的讓劉琦就坐。彆以為龐統和劉琦有什麼仇,抑或是怎麼上來就這麼不懷好意,而是斐潛的意誌體現。上位者表示親切,然後身邊的心腹進行敲打,這原本就是職場內的規矩,並不是斐潛就有多大度,龐統有多小肚雞腸。
總不能讓斐潛進行譏諷和敲打,然後讓龐統來表示大度和關懷吧?
斐潛先是問了問劉琦生活情況等等一些比較無關的問題,然後就說道:“今日請劉公子前來,一則是致歉,某事務繁瑣,未能為劉公子接風,擇日不如撞日,今日便補上就是!第二麼,也剛好有大賢自荊襄而來,故而也請劉公子一同見一見……”
大賢是誰?
自然就是王粲。
也不能說斐潛疑心,隻不過因為現在盤子大了,而且事情也很湊巧,這才剛剛劉琦投降到了長安,然後王粲就離開了荊襄前來這裡……
關鍵是王粲一來,剛好就在這些彙集而來的士族子弟之中找到了不少同音,對於迎接漢帝這一件事情大加讚同,似乎每個人都對於漢帝之前的悲慘遭遇感同身受,痛哭流涕欲以身代一般,激憤昂揚的各個都像是要成為救漢帝於水火之中的英雄。
這確實讓斐潛有些尷尬。
現在正是斐潛推進各項改革措施的時間點,讓漢帝來了乾什麼?如果真的迎來了漢帝,雖然漢帝不見得懂的斐潛推進這些改革措施的意義,但是不妨礙漢帝隨時都可能給斐潛唱一個反調,到時候是公然抗命堅持改革,還是說半道廢棄付之東流?
兩個都不是什麼好選擇。
斐潛現在就想看看,劉琦和王粲是不是有些什麼關聯,還是說僅僅是一個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