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你的策略其實都不錯,至少我在你這個歲數的時候,就想不到這一些……”曹仁坐了下來,一邊指揮著兵卒紮營,一邊和跟在身邊的曹丕說道,“但是司空要的是公子你不僅要看到現在,還要看到將來?”
“將來?”曹丕重複了一下,略有所思。
“就拿鄴城之下的事情來說罷,”曹仁說道,“我們最開始是用誘敵之策沒有錯,然後城中的應對說起來也沒有錯,但是城中之人沒有想更遠一些,比如我們為什麼要用誘敵之策……”
“不是為了尋機搶奪城門麼?”曹丕下意識的就接口道,旋即又連忙說道,“懇請叔父指點……”
曹仁笑了笑,這一次曹操特意安排曹丕跟著他,其實未必沒有讓曹仁教一教的心思。雖然說曹仁不像是那些大儒,滿肚子的錦繡文章,但曹仁也是出生官宦之家,他父親是太中大夫、司馬、長史、侍中、長水校尉曹熾,而再往上一輩還是潁川太守,因此縱然曹仁在年少的時候喜歡弓馬弋獵,也不代表曹仁就是傻乎乎的笨蛋,甚至對於軍事策略方麵來說,曹仁還有更為深刻的認知。
“誘敵之策隻是近處的……”曹仁揮揮手,讓護衛往邊上散開一些,然後低聲說道,“公子試想,若是我們一下子就猛攻鄴城,甚至一舉拿下,這有什麼好處?又有什麼壞處?”
“一舉拿下?”曹丕也不笨,腦瓜子轉了輛圈之後,頓時想通了,“原來我們根本不想要打鄴城?”
“也不是不想打,而不是現在打……”曹仁補充道,“我們要裝出很想打的樣子,這樣才能將二袁都牽製在鄴城,然後現在……”
曹丕猛地一拍手掌,興奮得微微有些顫抖了起來,“轉而取冀州之地!”
曹仁哈哈大笑,點了點頭,然後意味深長得說道:“二袁隻是看到了眼前,所以便是落得如此這般地步……”
“謹受教!侄兒定會力求目光長遠!”曹丕雙手一拱,恭敬的說道,順便送上馬屁一記,“叔父大人深謀遠慮,侄兒深感佩服!”
“我談不上什麼深謀遠慮,這都是大兄的謀略……”曹仁擺了擺手,說道:“唯有目光長遠者,方可為大勢也……這方麵啊……”曹仁說了一半,忽然有些卡殼,似乎有些走神的樣子,不知道想到了一些什麼。
“叔父?”曹丕問道。
“哦……沒事,沒事……”曹仁笑了笑,隻不過這笑容卻似乎失去了方才的神采,“毛城便在咫尺,公子可願臨陣觀戰?”
曹丕挺直了腰杆,說道:“這是自然!”
“毛城之戰,定然慘烈,公子可要做好準備……”曹仁點了點頭說道,“今日有暇,公子也不妨想想,毛城若下,下一步又當如何?還有為什麼要先下毛城……另外,既然二袁氣運將儘,見某軍至,毛城之守卻為何不願投降……呃,這其實也是司空交待的……”
…… ̄ ̄+……
太陽才剛剛升起,懶洋洋的掛在天邊,戰鼓已經如同悶雷一半,轟隆隆的滾過了大地。毛城之下的曹軍呼嘯著,喊殺之聲充斥了天地,如同湧動的波濤一樣,朝著毛城就奔騰而去。
沒有過多的廢話,甚至連陣前宣導,喊個口號都沒有,便直接開始了行動,乾澀得毛城守將尹楷不由得一陣生疼。
總攻開始了。
曹丕站在陣中,瞄著毛城周邊山勢,琢磨著之前的問題。
毛城,是太行山脈東麵的一座小城,坐落在太行山徑出口之處,這個地方算得上是冀州和上黨的交界要點。
要打毛城,當然不是為了沿著毛城之西的太行八徑攻上黨,畢竟曹操現階段還不至於冀州的問題還沒有解決,就去招惹驃騎將軍。那麼這樣一來,首先攻伐毛城的目的就隻有一個,就是搶先扼製這個要點,防備西麵的驃騎從太行山經當中出來……
想通了這個問題,曹丕忽然也想通了第二個問題,知道了為什麼毛城之上中的守將尹楷明知道曹軍來了,依舊沒有投降之意,也明白了為什麼曹仁連勸降等等的話語都懶得說,乾脆利落的直接揮軍攻城。
毛城守軍還在放箭,但是比起之前來,已經少了很多,一方麵是弓箭手在快速開弓連續射擊之後,總是會體力下降,另外一方麵則是前方不遠處的石砲。
伴隨著嘎吱嘎吱的絞盤聲和兵卒的號子聲,石砲將一塊塊的巨石高高揚到半空,這些石頭有的越過了城牆直接飛到了城裡,有的則是準確地砸在城門樓上和城垛之上,破碎的人體和裂成泥石的城牆殘片漫天飛舞,也使得毛城之中原本布置的弓箭手受倒了沉重的打擊。
直接殺傷的並沒有想象的那麼多,但是對於士氣的壓製和打擊,則是沉重且沒有辦法一時之間回複的,縱然隻是被碎石飛濺,並沒有什麼直接受傷,這些毛城之上的弓箭手依舊嗷嗷叫著,亂作一團,渾然忘卻了他們原本的職責。
攻城的石砲並不多,隻有八具,但是威力十足。
負責指揮石砲的,是一個叫宋航宋子敬的家夥。宋航,曹丕也認識,畢竟之前見過幾次麵,知道宋航寫了一手的好字,甚至得到了曹操的稱讚,但是曹丕沒有想到,宋航在器械之上,也有如此的造詣,這一隻不起眼的八百人左右的隊伍,竟然能在當下發揮出如此重要作用,這或許也是曹仁敢於直接攻伐毛城的信心所在。
在如此強有力的投石打擊下,不到片刻,毛城東麵的角樓和城門樓已經全部中石坍塌,城頭塵土飛揚,一片狼藉,慘呼之聲不絕於耳。
原本毛城建設本意,就是為了防備西麵太行山的,所以東麵的就比較薄弱,現在在石砲摧殘之下,更顯得漏洞百出,就在石磚碎屑亂飛之中,曹丕看到已經有一隊兵卒簇擁著巨大的攻城槌抵達城門下,沉重地撞向城門。每一下撞擊,都掀起好像能連城牆一齊撞倒似的震動。
三輛雲板車和幾十架的雲梯,也幾乎同時被推到了毛城城牆之下。雲梯上的鐵鉤深深的抓在了城牆城垛之上,瞬間就搭建出了幾十條通向城頭的道路,數不清多少兵卒立刻沿著雲梯和雲板車搭設的道路,便往城頭上麵狂衝。
第一波攻城的部隊一麵發出震耳欲聾的呐喊,一麵氣勢洶洶的向前拚殺,企圖擴大城牆之上的地盤,站穩腳跟。
曹操這一次帶來的基本一半以上都是老兵,這些青州兵雖然有些什麼軍紀渙散,桀驁不馴的問題,但是在戰場之上,卻悍不畏死,長年累月征戰之中能夠存活下來的,總是有些比一般兵卒要更好的技巧經驗和戰場直覺,這些經驗和直覺,讓這些青州兵並沒有遭受到毛城之上那些已經被壓製的弓箭手太多的傷害,幾乎可以說是毫發無傷的就開始了登城作戰。
趁著城上之兵難以冒頭出來垂直向下射箭,他們有的高舉盾牌,飛快且有秩序的沿著豎起眾多的雲梯,開始向上攀登,有的則是推著以大木樁簡陋釘成的衝車,也在頂著數層厚牛皮的庇護下來到了城門下,巨大的撞擊聲,一聲強過一聲,甚至連戰鼓的聲音都壓過了。
反觀毛城城頭上麵的守軍,似乎不能適應一下子這麼猛烈且犀利的進攻,顯得有些手忙腳亂,應對失措,甚至還有些人手腳都不知道往哪裡放,奔走著便摔到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