渾水摸魚,當然是要水渾的時候才行。
鮮卑敗落之時,當然就是水最渾濁的時候,張郃並沒有待多久,多少摸了一些魚蝦吃了,也沒有攻打常山大營的想法,預估了一下時間之後,就放棄了繼續搜尋步度根的計劃,帶著一路上收攏的鮮卑人掉頭回旋。
沒錯,張郃隻是為了鮮卑的這些人馬而出動的,當然,如果能找到步度根更好,就可以光明正大的挾持步度根來進行收攏了,但是張郃也想不到步度根居然會迷路,所以很自然的就錯開了,並沒有碰到。
回軍的路上,張郃也碰見了劉和以及烏桓人。雙方遠遠的相互看了看,不知道是有一種默契,還是說在對方身上聞到了相同的腐食者的氣息,便各自走各自的路,連打一架的欲望都欠奉。
如果獵物隻有一塊,那麼草原上的鬣狗多少會爭搶起來,但是現在四周到處都是獵物,大塊小塊的肉四散崩離,吃都來不及,還有空打架的家夥怕不是腦殼壞了?
當年匈奴轟然倒下的時候,不也是左分一塊右分一塊?
當下不過是舊戲重演罷了。
然而曹純並不這麼想,即便是張郃派人前來說明了,曹純依舊覺得是有詐。尤其是看到張郃帶著大量的胡人兵卒到了漁陽的時候,恍惚之間曹純甚至有些覺得張郃是要來攻城的……
『將軍有令!不得進城!且在城西紮營!』
漁陽城頭上的兵卒,亮著大嗓門高呼。
張郃皺起了眉頭,略微回頭看了看左右,默然片刻,揮手下令,在城西紮營。
城池之上,沮授也皺著眉頭,但是看了看曹純的麵色,心中微微歎息一聲,什麼話都沒有說。
曹純看著城下轉身而去的張郃,又看了一眼在身邊低著頭的沮授,眉頭也同樣是深深的皺著,可是默然半響之後,依舊是沒有改變命令,轉身下了城牆。
為什麼曆朝曆代經常會稱讚『將相和』?
因為大多數時候,將相難和!
張郃覺得,自己不惜冒著風險,去收羅了這麼多的鮮卑人馬,雖然說事先確實沒有上報曹純,但是當時有誰能想到步度根會敗得這麼快?等上報了曹純,然後再決定行動,那麼多半要麼就是和劉和以及烏桓人打起來,要麼就是看著彆人都吃了大頭隻剩下了一些湯水……
臨場機變,原本就是前線將領的重要技能,怎麼反倒是錯了不成?
沮授也不好說一些什麼,如果城池之上依舊站的是袁氏的人,那麼沮授定然嘚不嘚理直氣壯的噴一頓再說,但是問題是現在主權者不是袁氏,而是曹氏。說了,反倒是有些欲蓋彌彰的嫌疑,還不如什麼都不說,不說也是一種態度。
曹純也頭疼。他知道沮授什麼意思,但是問題是他摸不清楚這個態度是裝出來的,還是真實的。如果張郃原本就跟著曹操從小一起,那麼曹純定然是哈哈大笑著,甚至會下城親自去迎接,但是問題是張郃投降曹操之後,做出了什麼表現了沒有?怎樣能確定張郃沒有異心?是以自己的生命還有曹操托付的重任去確定麼?
更何況,城中本來糧草就是緊缺,現在張郃又帶來這麼多人……
那麼張郃之前被鮮卑人燒了糧草這個事情,現在想起來,真是越發的在曹純心中縈繞不去,使得曹純難以決斷。
另外一邊。
司馬懿雖然一度被步度根堵在常山內寨之中,但是並不代表他就對於周邊的情況一無所知,可以說從常山到漁陽,甚至更遠的區域,都有之前布置下的隱蔽哨塔,每天都將信息不間斷的傳遞到了他這裡。
雖然說很多時候因為傳遞方式的局限性,隻能限定在某些固定的信息當中,比如『敵來』、『敵去』、『多』、『少』等等,但是已經足夠讓司馬懿進行推演和判斷了,大致上摸清楚了幽北紛亂的動向。
步度根帶著大隊人馬突襲常山之後,漁陽的曹軍就出了城,和鮮卑的偏軍一起攔住了劉和以及烏桓人。曹軍大概率原本是想要和劉和做一場的,但是沒想到後來鮮卑人敗退得太快,於是乎立刻掉頭咬在了鮮卑人身上,撕扯血肉,吞噬壯大。
『此人臨場機斷,倒是了得……卻不知道姓甚名誰……』司馬懿說道。
趙雲想了想,『遠遠見過一麵,三十上下,姓氏麼,弓長張……』
『張?』司馬懿想了想,忽然笑了起來,『若是如此,便是越發有趣了……不如……如此,如此這般……』
沒有一個戰事計劃,是可以從頭到尾什麼都不改的,畢竟戰場之上,什麼情況都有可能發生,不懂得臨時變化的,像是什麼後世非要塞個錦囊出個陣圖,對陣作戰什麼都不能改動的,多半就是一個字,『敗』!
司馬懿一方麵加緊收羅步度根的蹤跡,另外一方麵也做出了相應的調整,而與此同時也在緊急調整的,還有遼東的公孫度。
這年頭,打野還不插眼的,怕不是被輪成了傻子?隻不過公孫度的眼位並沒有像是司馬懿那麼多,最遠隻是到了鮮卑王庭左近,於是乎當得知丁零人在瘋狂的掠奪鮮卑王庭的財物牲畜的時候,公孫度愣了半響,便是猛的一拍柳毅的大腿,讓其立刻出兵,加入到了饕餮盛宴之中。
於是乎,鮮卑人便徹底到了血黴了。
出來混的,總就是要還的,之前是匈奴,現在是鮮卑。隻不過不知道若是檀石槐在地下知道了這個事情,是不是會跳腳亂罵不肖子孫?
不肖子孫之一,步度根灰頭土臉的從山中翻出來了。
真翻的山。
因為找不到原來進來的路了,也不敢找,生怕萬一找回常山大營去,所以隻能是看著太陽星星,確定方位硬生生的牽著馬給翻出來。
翻山出來,自然行動就慢了不少,也消耗了不少時間,然後步度根迎麵就撞上了趙雲。
戰馬輕輕的在地上刨著蹄子,這是大家夥在表示想要奔馳,想要與風同舞的欲望。趙雲輕輕的拍了拍戰馬的脖子,然後看著前方不遠處的步度根。
步度根滿臉的冷汗,從額頭上滾滾而落,將臉上的灰塵衝出一條又一條的泥溝來,就像是身後的山嶺之間的那些溝壑。
『撤退!撤退……』
步度根狂叫起來,他完全沒有膽量和趙雲對陣。鮮卑人兵強馬壯的時候都打不過趙雲,更何況當下這些殘兵敗將?因此步度根絲毫沒有半點和趙雲對陣的勇氣,他滿腦子裡麵隻剩下了一個念頭,逃回去,逃……
可是步度根在惶恐之下,忘記了這裡並不是隨處都能跑的大漠,也不是毫無攔阻的平原,步度根身後便是才剛剛翻出來的重重山巒,撤退逃跑,又能跑到哪裡去?
趙雲微微一笑,立起長槍,向前一指!
『加速!進攻,進攻!』
『哦噢噢……』
精銳的驃騎騎兵跟在趙雲的身後,旌旗在空中飄舞,向著慌亂的步度根殘部衝去。
鮮卑人原先就喪了士氣,當下更是連齜牙都不敢,還覺得自己能跑的,便是轉身就跑,腿軟抽筋的乾脆就跪倒在一旁,撅著屁股等著最後宣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