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廳堂之內怎得如此昏暗,竟然不能視物!真是多少要加些火燭麼……』
『張兄小心些,我來扶你……』
『……』
不多時廳堂之內的人作鳥獸散,一會兒工夫就走了個乾淨,隻剩下李掌櫃一人呆呆捏著絹布,欲哭無淚。
在後院之中,裴俊陪坐側席,畢恭畢敬的向司馬懿回稟:『都辦妥了……』
司馬懿點點頭,說道:『大漢北域都護府消息傳出,定然會有囤積之輩,此乃大漢商會立威之機也,裴君可要用心些……』
『唯。』裴俊拱手說道,『多謝司馬從事提點。』人比人,總歸是氣死人。按照道理來說,裴俊投奔斐潛的時間比司馬懿早多了,可是現在司馬懿彆看官職不高,但是顯然更加的靠近中樞,彆說裴俊了,就連崔厚見到了司馬懿,都要畢恭畢敬行個禮。
司馬懿站起身,旋即和裴俊告辭,出了後門,上了車,坐在一旁充當車右的司馬孚就忍不住回頭看。
司馬懿翻了翻眼皮,裝沒看到。
一直到了司馬家中,下了車,進了廳堂落座之後,司馬懿才說道:『亂之所生也,則言語以為階。君不密則失臣,臣不密則失身,幾事不密則害成。是以君子慎密而不出也……某以為汝於驃騎府中,多少也知曉其理,未曾想……』
司馬孚連忙上前,說道:『小弟知罪……隻不過一時……』
司馬懿看了司馬孚一眼,『略有心得?』
司馬孚連連點頭。
『試言之。』
司馬孚頓時興奮起來,正想要站起來慷慨激昂一番,卻看到司馬懿瞪過來的眼神,頓時將身形縮小了一些,聲音裡麵依舊有掩飾不住的興奮。
『驃騎下得好一盤大棋!依小弟之見……』
……ヽo……
往北,上千裡,河套地區。
李典站在陰山城頭,往外眺望,內心當中感慨萬千,多少章了……咳咳,多少歲月了,未曾想到自己還有重新領悟學習的一天……
城外遠處的馬隊,吆喝與鈴鐺的聲響熱鬨的響了起來,又是一支商隊進入了陰山城的外集。這支商隊不小,近兩百人的陣容,運了幾十車的貨物,也算是不小的商隊了,正是因此,南匈奴人也聽聞了,頓時來了不少的人準備采購換購,頓時整個陰山城的外集便喧囂起來。
小孩們歡呼著,因為每一次的商隊前來,總是能帶來一些新鮮好玩的東西,大人們則是捉摸著自己手中還有一些什麼,家裡還需要一些什麼……
原本陰山城的集市,現在因為人口增加,已經不夠用了,所以從陰山城往外,新建設起來的集市,隨處可見搭起的架子、建設的痕跡,有些地方挖開了才剛剛填上,新土壤的痕跡也帶著與往日不同的氣息。由於經過了統一的規劃,配合陰山城建起的新建築群顯得整齊而有秩序,雖然還不多,但是整體規模較大,一旦最終建成,必定將會成為這一片區域當中最大的集市。
混亂和秩序,在集市上矛盾又統一的融合在了一起。
就像是陰山這裡的漢人和胡人。
河內人,河洛人,豫州人。
南匈奴,羌人,鮮卑人。
各種不同的腔調,但是又遵從著同樣的規則。有時候,確定下來的規則,會帶來安定的力量,而這種力量又在潛移默化的改造這這些來自於不同地方的人。
李典來到陰山,接管這裡。也從陰山這裡發現感受到了一些和曹操那邊不同的變化,不同的改變。當然,李典也搞不清楚這些細微的東西,究竟是怎麼運作的,好像原本就是應該如此,亦或是天生就是這樣的?
比如說建設效率。
在李典印象當中,在曹操治下,建築工地裡麵總是要站滿了監工,然後時時刻刻都有監工在咆哮著,也時時刻刻都有一些偷懶的,乾得慢的勞役被打得鮮血淋漓,滿地亂滾,即便是如此,工程依舊是快不起來,隻能一味的加大勞役的數量,然後到處都是焦頭爛額的小吏和混亂無比的勞役營地。
而在陰山這裡,李典第一次知道了其實工程也不一定非要打得那些勞役鮮血淋漓滿地亂滾才能做好。每個勞役都有自己的定額,完不成的,從早乾到晚,不能有一刻停歇,提前完成的,超出的部分就可以用來換取報酬……
當然也有一些偷懶的,但是也有勤快的,而且整體上來說,願意用氣力換取更多酬勞的勞役,占比是大多數的,因此整體工程進度甚至會比用大量的監工不停打罵,還更加的快一些。
關鍵是在許縣那個時候是沒日沒夜的乾活,夜裡還要點著火把,而在這裡呢,天黑了就基本上收工了……
當年在許縣建設宮殿的時候,那些監工可是沒少吆喝是為了大漢,是為了社稷,是為了天子在修建宮殿,但是大多數的時候勞役依舊是沉默著,似乎幾近於麻木的乾著活,也根本就沒有為什麼天子修建住所的興奮。
然而現在眼前的這個僅僅是個外集,僅僅是因為原本的集市不夠用的才進行的擴建,既沒有什麼國家大義,也和社稷興衰扯不上什麼關係,但是這樣一個外集的建設,竟然讓這些參與勞作的百姓感覺高興?李典在一次巡邏的時候,就曾經聽到見到有民夫在和其他的人指著某一段建築說是他在某一天搭的梁……
這很有意思。
雖然說需要額外的付出一些酬勞,但是李典算過,如此一來不用頻繁的補充損失的勞役,二來也不用支付監工的費用開銷,以及為了維護場麵和確保大量勞役不動亂而駐守的兵卒費用……
似乎還有一些其他的好處,隻不過李典還不能完全搞明白。驃騎之下,有很多這樣的事情,相比較明麵上看起來似乎是多開支了,但是實際上最終整體收益卻是比曹操那邊會更好。
可是,為什麼許縣那幫子人就不會用呢?
是因為曹操不懂麼?
李典正琢磨著的時候,忽然遠處有兵卒前來稟報,說是於夫羅前來拜訪……
於夫羅當下因為長時間的定居,加上年齡的增加,歲月也漸漸在其腰腹之間沉積了下來,像是年輪一般,一圈一圈的,再加上穿著打扮也和漢人沒有什麼差彆,若不是身上多少有些羊膻味,咋一眼也分辨不出究竟是胡人還是漢人。
『李將軍!彆來無恙乎!』於夫羅哈哈大笑,見了麵就打招呼,漢語說得字正腔圓。
『見過單於。』李典點點頭,也是上前見禮。
於夫羅坐下來之後,喝了茶,吃了兩塊肉乾,然後閒扯了一番,才算是談及了正事:『這個……不瞞李將軍,我這個啊,有一事相求……』
李典嗬嗬笑笑,『單於直言無妨。』說來聽聽,能不能答應就是另外一件事情了。
於夫羅笑得見牙不見眼,『我三兒子麼,平日裡麵麼,也就喜歡舞刀弄槍的,到處瞎跑,實在是靜不下心來讀書,所以麼……我有個不情之請,能不能……到李將軍這裡來,學點兵家之學?』
李典原本笑著,聽著,然後笑容就一點點的收了起來,嚴肅的看著於夫羅,『單於,你可是知道你在說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