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郯縣最大的優勢並不是城牆,而是之前的那場綿延的春雨。
在雨線向南方而去,離開了郯縣之後,臧霸發起的攻勢就一浪搞過了一浪。
尤其是被雨水浸透的攻城器械,雖然說在泥濘當中更難被推動,但是同樣的,也更難被焚毀,隻能是靠檑木滾石硬砸!
可問題是郯縣之內也沒有多少檑木滾石的儲備……
臧霸也發了狠,咬著牙驅趕著周邊抓捕而來的百姓為先驅,不斷的哄趕著這些百姓往前湧,不管男女,不論老幼,在兵鋒的脅迫之下,哭天喊地的往前,跌跌撞撞的挪動,就像是一群咩咩叫著走向屠宰場的羊。
不知道往前就是死路麼?
難道說不知道繼續走下去,最終也多半像是邊上的那些屍骸一樣,死無葬身之地麼?
不,這些百姓都知道。
或許有人會想著,隻需要有人在其中振臂高呼一聲就會有人跟隨,但是實際上,即便是當下有人願意跳出來領頭反抗,也沒有任何用處。因為隻要看見這些百姓的茫然和麻木的眼神,就能明白和鍵盤俠所想象的情形並不一樣。
這些百姓,已經是一次又一次的在服從測試的模式當中被篩選出來了……
一開始的時候,並不會讓這些百姓感覺到自己下一刻就會死。
誰都怕死,直接麵對死亡,誰都不願意!
就像是後世公司在利用服從性測試來挑選服從性高的員工一樣,一開始也不會讓員工下跪磕頭互相打嘴巴帶著狗鏈子在街上爬最後猝死在崗位上,而是從跳個集體舞啊,從關閉手機到上繳,最後到公開手機私人信息,亦或是頂著破冰的名頭做些猥瑣的事情等等開始的。
在當下臧霸所有驅趕的百姓當中,同樣也不是一開始就會擺明是讓這些百姓去死的……
剛剛被要求離開家的百姓之中,有反抗的那一部分,被殺死了,剩下的百姓覺得離開了家很不舒服,但是還能活著,還不會死啊……
然後進一步要求捆綁成為一列,被像是牛羊一樣成為一個集體,必然也有反抗的那一部分,然後也被殺死了,剩下的百姓覺得帶上繩索鐐銬雖然有些痛苦,但是還能活著啊,還不會死啊……
接著再進一步要求,讓這些百姓挖土造器械等等繁重的勞作,然後反抗的那一部分被殺死了,剩下的覺得雖然這些勞作很累很辛苦,但是乾完了還能有點吃有點喝的,還能熬啊,還能活啊,還不會死啊……
然後要求一小部分去死,隨機抽,必然也有遠見者覺得接下來大事不好跳將起來,然後在旁人茫然且麻木的眼神當中又被殺了,剩下的便是看著,覺得去死的隻是那幾個而已,自己還能活著……
等到最後大部分都要求去死的時候,所有具備反抗能力,有反抗精神的基本已經在之前的篩查過程當中全數被清除了,這個時候即彆說跳出一個鍵盤俠,便是十個百個鍵盤俠振臂高呼也沒有卵用!
因為這些剩下的百姓已經全數是服從者,不懂得什麼叫做反抗。
隻有當湧進一批新的部隊,將臧霸和曹軍擊敗,還要讓這些百姓親眼看到原先的統治者的血流出來了,或許才能改變一些什麼……
至於現在麼,屍骸填平了壕溝,布滿了城下,咩咩叫著的兩腳羊流著眼淚向前。
嚎哭著,明知道是死路,卻沒任何羊敢於回頭和反抗。
城頭上的守軍沒有任何憐惜的將一切能夠投擲的東西扔下,將不多的箭矢射出,將大桶的開水澆下!
這些毫無遮蔽,根本沒有半點衣甲的百姓,便是隻能肉抗!
一層層的倒下,一片片的死去,就像是冬日裡麵爛掉的大白菜一樣,一瓣瓣的被扒開,從強壯到衰敗,從一大顆,變成了一小撮,最後消失……
然後便是再一群的新兩腳羊,踩踏著時代的腳步,咩咩進場。
誰都需要這些百姓,但是有問題的時候,誰都不需要。
嚴格講起來,隻有大漢朝堂,天子劉協最需要,最著緊這些百姓,因為不管是那裡的羊,不管是東海,還是下邳,隻要是大漢領土上的,都是天子劉協所看重的,所需要的,要保護的,因為不管是那裡的百姓,都是可以給大漢國增加賦稅的,年年歲歲,一代又一代。
可問題是天子劉協手太短了,他夠不著!他連自己的屁股都不敢打包票能護得住,又怎麼來保護東海郡的百姓?
這些東海百姓的次一級的保護者,應該是昌豨。可是昌豨上任了做了什麼?吃吃喝喝的時候毫不含糊,真遇到了臧霸曹操侵襲的時候束手無措,殺起這些原本應該是他守護的百姓來也絲毫不見到什麼手軟。
本應是保護者的,都不保護百姓了,難道還指望著侵略者會有什麼人性閃光點?然後大發慈悲?
至於當下看起來像是窮凶極惡的曹操,若是從商業角度來看,泰山集團東海分公司昌豨昌老總經營不善,然後曹氏集團發起了兼並戰,在兼並戰過程當中,昌豨指揮失當潰不成軍,公司即將垮台,數萬職工即將失去工作,斷絕收入……
那麼曹老板應該先負責好昌老板手下所有的數萬職工生存,然後才能去兼並?
現在隻是在大漢,還具有一小部分奴隸製度的漢代。
因此,在沒有了保護者的東海百姓,被聚集在一起,在周遭如林長槍的環逼之下,哭嚎著等候著,輪到他們下一波出發,去補充填進這血肉屠場當中。東海郡成千上萬的百姓,就變成了消耗郯縣守軍的滾木礌石,箭矢沸水的肉盾!
土堆之上,曹操和大隊曹軍兵卒,隻是麵無表情的看著眼前一切。
如果說臧霸對於東海百姓是服從測試的統治者,那麼曹操就是對於泰山軍,對於臧霸等人服從測試的主宰方。
雖然說郯縣城牆似乎都被鮮血碎肉塗滿,但是在曹操心中,依舊是毫無波瀾,隻是在計算著還有多少人,還要多少時間。
再者說了,眼前這個場景雖然殘酷,但是比起之前雒陽遷徙,兗州豫州冀州一片亂戰,又算得了什麼?
這郯縣小城,很快就能填下來了!
曹操用馬鞭指著,環視了一圈,笑著說道:『今日便可知曉,這泰山軍,臧昌之爭,可分上下矣!』
在漫天的哭喊嚎叫聲當中,曹操的笑語,聲音並不大,也就身邊親隨將領聽到了而已,其餘的也就是個模模糊糊的大概。不過看到曹操大笑,眾人也紛紛陪著笑起來。對於曹軍他們來說,臧霸和昌豨,誰輸誰贏其實都差不多,最好是兩敗俱傷,都死了也罷。
臧霸原先想要拖延的心思,曹操心中也是清楚,之所以不點破,是因為沒必要。現在臧霸願意早點結束這一切,那就早點結束,反正待在這個地方,曹操也覺得有些煩了,關鍵是曹軍兵卒一直隻是看泰山軍分成兩個部分,相互廝殺,既沒有什麼功勳可言,也沒有什麼可歌可泣的地方,實在是有些讓曹軍兵卒提不起勁來。
同時曹操也收到了消息,說是孫權已經抵達了廣陵,算算時間現在應該也逼近了下邳。所以如果這裡不儘快解決,那麼下邳必然也會受到江東軍的重大威脅!
講真的,曹操並不在意陳氏和江東軍血拚一把,亦或是真的拚的雙方底褲都掉了,真槍實彈的菊部見血那就更好了,但是如果說陳氏見勢頭不對,轉過頭來……
嗯哼!
那就不好玩了,所以郯縣這裡就必須儘快拿下,如此方可以使得曹操可以進退自如,靈活的擺出各種姿勢,選取最為恰當的進軍時機!
『典愛卿!』
『臣在!』
曹操用馬鞭指著郯縣,『若是典愛卿領黑虎衛三百,隱匿於百姓之中……可否一舉先登破城?』
曹操覺得現在火候差不多到了,肉快熟了,再等下去,要麼可能肉燒焦了,要麼可能被誰先啃了,所以決定親自出手。
『三鼓之內,定可先登!』典韋毫不含糊的說道。
曹操當即拍板,立刻出兵替典韋打掩護,佯攻郯縣城東北角!
曹老板主將大旗一動,那簡直驚天動地一般,即便是明知道可能有問題,但是大多數的人的目光依舊會被吸引過去,就像是帶球撞人,明知道應該盯著人,但是目光會忍不住跟著球在動……
畢竟現在郯縣上下都已經是疲憊不堪,所有的在戰鬥的兵卒也好,勞役也罷,都是機械的近乎於憑著本能在堅持,被曹操這麼大的球一吸引,即便是一般的智者,也未必能夠立刻想到還有『聲東擊西』這四個字,而且就憑昌豨這頭野豬,就算是想到了,也未必能防得住。
所以在曹操擠開了臧霸,上場不久,在城下展露了一下其優美的二頭肌線條之後,典韋就帶著人抓住了機會,猛衝上了郯縣的西北城角,然後一舉登城!
昌豨企圖帶領著殘餘護衛來驅逐典韋,但是他那裡是典韋的對手,豬突對於一般的武將來說可能有些效果,但是典韋的武力值可是能單挑猛虎的,因此昌豨的野豬頭很快就落到了典韋的手中。
隻見如同黑塔一般的典韋將昌豨的頭顱高高的舉起,喊出那一句經典句子之後,一切便仿佛索然無味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