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攸先是繼續忙著在手頭上的行文上批注,等寫完了才重新抬頭往堂外望了一眼,然後微微沉吟,最後微微搖頭,歎了口氣……
各人有各人的憂慮,韋氏,亦或是荀氏……
這就是世家啊……
另外一邊,在長安城外,渭水之畔。
李園正宴請杜畿。
宴請的地方倒也彆致,並不是在莊園,亦或是在什麼酒樓之內,而是在渭水的一處河灣內的船上。
一艘漁船,空間並不大,以至於杜畿來的時候,李園特意還幫杜畿護著艙頂,『抱歉,這地較小,小心彆碰到了……』
船是真漁船,所以船艙不僅是小,而且還帶著濃厚的魚腥味。
船艙之中隻有一桌兩席子,貼著艙壁則是食盒,船尾上有個小爐子,正在溫著一鍋什麼,隱隱有肉香味傳來。
『為表歉意,便是有小弟親自招待伯侯了……』李園笑嗬嗬的說道,『也不知道這備下的菜肴合不合伯侯兄的口味……』
杜畿哈哈笑了笑,『此處倒也貼近自然,彆有風味,何簡陋之有?』
李園將菜肴擺放到了桌案上。
顯然李園自己也不是什麼烹飪好手,這些菜肴是點的長安城中醉仙樓的外賣,所以雖說微微有些偏冷,但是也不失色香味俱全。就隻有牛羊鍋需要重新溫熱一下,不過船尾就有小爐子,倒也方便。
兩人坐下,現實飲酒吃菜,寒暄聊天。
李園講了講最近在陵邑之中發生的一些趣事,杜畿也說了些在藍田之處的政務雜事,等兩個人喝了幾杯之後,漸漸的就沉默了下來,一時兩個人似乎都不知道要如何說起了一樣。
船艙之外流水滔滔,船艙之內一時間靜了下來,隻聽到李園給杜畿斟酒的聲音。
酒滿八分。
李園停下了手,搖頭,然後略微有些苦笑的說道:『韋院正……找過我……』
杜畿點了點頭,並沒有說話,隻是看著李園,似乎在表示他在認真聽。
『我婉拒了……』李園也沒有繞圈子,『這事情……不是我絕情,而是……唉……』
李園歎了口氣。
杜畿低下頭,抿著嘴,將筷子放到了桌案上。
『伯侯兄,這事情……』李園看著杜畿說道,『韋院正說這事情是驃……那什麼要找長安士族下手……我不信,但是……』
『但是又覺得萬一有這個可能?』杜畿接著問道。
李園嘿嘿笑了笑,然後正坐拱手為禮,『所以特來向伯侯兄請教!』
杜畿還了一禮,然後說道:『不必如此……我也直說了,這事情,其實就是四個字——諸侯,世家!』
『諸侯,世家?』李園咀嚼著這四個字。
杜畿點了點頭說道:『自春秋而起,何為周王之心腹大患?』
李園吸了一口氣,『諸侯?』
杜畿頷首,『諸侯之患,便如今日世家之患也。』
周天子分封諸侯,是為了讓諸侯統領四方,以共同拱衛王室。這是封建王朝的開端。但是那些諸侯可能在最開始的時候都是忠心的,但是隨著一代代的更替,歲月的流逝,對於周王朝的歸屬感也漸漸的缺失,開始覺得要不是老子提供了這麼多的賦稅,要不是本大爺創造了這麼多的價值,又怎麼有周王朝的富庶?
周天子能算是什麼?我的地盤我做主!
於是周天子被趕下台了,好不容易勵精圖治統一了全華夏的秦朝,第一件事情就是搞死這些周天子的舊貴族,因為誰都清楚,留著這些舊貴族,肯定會出問題,然後果然出問題了。
秦始皇一死,頓時群魔亂舞。
隨後一直到了文景之後,經過七國之亂殺了最後一批想要亂搞的人,然後那些想要搞事的猛然發現他們帶不動隊伍了,從百姓到兵卒沒有人想要打仗,於是聲勢浩大的七國之亂就像是個笑話,剛起了個頭就被摁下去吃屎了。
『伯侯兄……』李園感慨道,『這麼說來……還是有些相似……』
春秋大患是諸侯,大漢的大患自然就是世家了。
作為青春版的諸侯,世家在地方上也是擁有極高的權柄,說一不二的統治力,隻不過範圍比春秋之時小很多了,畢竟春秋諸侯公卿都是動輒就有顛覆王室力量,或是驅逐,或是刺殺,或是迎他人做王……
李園忽然略有一些感悟。
若說是長安三輔左近的世家,可不是韋端的韋氏家族比較出名麼?
然後韋端之前所言,似乎也是這個意思?
李園心中忽然有些發蒙,他害怕起來。他對於驃騎,是充滿了畏懼的,要說反抗他是不敢,但是如果說驃騎真要是如同韋端所言,是要一個個處置過去,那麼他和他的家人又要怎麼辦?
李園苦笑著說道:『這麼說來,這還真是衝著我們來的?』
杜畿捋著胡須,『既是,也不是。』
『呃?』李園愣道,『這是怎麼說?』
『主公深謀大略……』杜畿擺了擺手,似乎不想要在這個問題上詳談,『豈能是我等之輩置喙?』
『伯侯兄,』李園身軀微微前傾,『此地有沒有外人……小弟可是特意挑選了這個地方……小弟是真心想要請教……』
『小弟我……』李園說著說著,忽然有些傷感起來,『我家……之前多災多難,全家上下,父母兄弟,就剩下我……當時我是因為家裡父母老說我是頑冥不化,貪玩懶惰,隻是知道飛鷹走狗……那個時候我……我跟父母賭了氣,離家在外,結果……』
李園說著,然後用袖子擦了擦眼角,『如今……小弟也是好不容易才攢了這點家業……實在是……伯侯兄就看在我那父母情麵上,指點一二,小弟便是感激不儘,將來但有驅使……』
李園一邊說著,一邊離席就要給杜畿行大禮。
杜畿連忙上前抓住李園,不讓他行大禮,『兄弟何必如此?唉……我不說,其實也是為了你好啊……』
『伯侯兄,你……』李園有些糊塗了。
杜畿拉著李園,重新坐下,才是說道:『此事說起來就話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