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豫州到河洛,一路上乏陳可述。
在經過了最初的驚險之後,之後的道路上都沒有什麼太大的問題,很多負責檢查通關的小吏似乎多多少少都有一些心不在焉的情況,就像是在等著頭頂上的另外一隻靴子什麼時候掉下來。
離開了豫州兗州範圍,進入了河洛地區之後,基本上來說就已經是沒有了什麼太大的風險了,在河洛區域,楊氏的勢力其實弱小得可憐。斐潛和曹操都沒有動楊氏,其實並不是說楊氏有多麼能耐,而是根本不需要。
不重要的人,當然不會特彆的關注。
想當年,楊氏是如何聲名顯赫,而現在卻變成了隻能站在斐潛和曹操之間瑟瑟發抖的小人物……
世事變幻莫不如此。
太興七年,趕在第一場冬雪來臨之前,許老六一行人先到了雒陽。
雖然說雒陽如今更多的像是一個中轉站,失去了原本作為京都的氣度,但是許老六還是借口說是旅途勞累,表示需要調整休息一下,實際上則是帶著孔融的兩個孩子,在雒陽左近走走看看。
許老六確實是商人,但是他之前也是遊俠,所以許老六懂得什麼時候應該掏刀子,而什麼時候應該掏銀錢。雖然說許老六讀的書並不多,但是人情世故卻比那些士族子弟要懂得多。要是旁人或許會覺得孔融一家倒黴了,也就不值得為孔融兩孩子做點什麼,但是對於許老六來說,這種事情其實投入不大,但是賣個好之後或許將來可以落個免費人情,豈不是舉手之勞?
對於一大一小兩個孩子來說,進入了河洛地區之後,似乎所有的東西都是新鮮的。
兗州和豫州其實很相似,但是進入了河洛地區之後,一切都有些不一樣了。
兩個孩子在雒陽左近發現了一個很有意思的現象,就是道路之上的胡人開始多了起來,而且就連漢人也經常是縱馬挎弓,提槍拿刀的更是常見。
『就不怕百姓有刀槍者眾,便是聚集鬨事麼?』大孩子疑惑的說道。
在山東之處,這些武器一般來說都不會出現在普通百姓的身上。
一方麵是百姓沒有武器自然更好管理,另外一方麵則是因為這些武器什麼的,也是要錢的,一般的黔首家庭,能有些錢不都是花在了吃食上,哪裡還會有什麼閒錢去采購武器?
許老六嗬嗬笑了笑,說道:『這關中北地,與山東不同……自漢初起,隴西、北地、上郡、西河等地,良家子多有修習戰備,打熬氣力之習俗,常被選為羽林、期門,以材力為官,且有句俗話,叫山東出相,山西出將,故名將很多……』
許老六還笑嗬嗬的說了些漢代之前出身北地的名將,但是他說的僅僅是一小部分,在漢代山西良家子可謂將星雲集,出任中層軍官的更不可勝數。
小一些的孩子問道:『那麼驃騎大將軍也是關西人麼,也是勇將麼?』
許老六呃了一聲,然後說道:『這我就不知道了……』
其實在山東的市坊之中,也能聽到有說書人講述一些關於這些大漢早年的名將的故事,比如衛驃騎什麼的,也往往能夠得到一大片的喝彩聲。但是喝彩之後,也就各自乾各自的事情去了。
直至此刻,兩個孩子似乎才漸漸的有些感覺到了驃騎的一些不一樣的地方……
如今的雒陽,是一個很有意思的地方,既有被毀壞的那些事物,也有重新修建的東西。
在倒塌的皇宮舊址之處,兩個小孩默默矗立。
或許在兩個小孩心中並不能完全理解一個王朝的衰敗究竟意味著什麼,但是這些崩塌的皇宮在他們麵前展示出了大漢的軟弱和無能的一麵……
楊氏在雒陽,也不能說是不努力。
楊氏不管是在民生政務,還是軍事兵卒上,都在努力著……
隻不過很遺憾,楊氏的努力,就像是皇宮的殘骸一樣,說有價值罷,也說不上究竟價值在何處,但是說沒有價值罷,也多少有些價值。
楊彪楊修,既不算是山西人,也不算是山東人,楊氏從一開始就想要走中間人的路線,但是中間路線卻不好走,就像是油和水,雒陽和楊氏,就像是處於油和水之間的那條界線。
有些事情是可以融合的,但是也有一些事情是不能妥協的。
如果說明確了雙方是完全不可調和的,那麼繼續走中間的這條線,就不管是怎樣做,都是錯了的……
如果說在河洛地區,兩個孩子開始看到了大漢的尚武之風依舊存在的話,那麼在進入了長安三輔之後,看到的則是大漢的富庶繁榮。
在長安三輔的黃土塬上,田疇塊塊相連,好像巨龍身上的密集鱗片。
這些土地,被成國渠、靈軹渠等水利設施橫穿勾連,田界阡陌密密麻麻,就像是絲織品上花紋一樣紛繁,溝壑繚繞則如刻鏤在大地上的圖桉。
如今秋收已經完畢了,但是田地裡麵的農夫依舊勞作不息。船隻在渭水往來不息,將各縣收上來的糧食集中到糧倉中。
和雒陽的那些民眾不同,在長安三輔的百姓明顯就顯得更加自信,更加愜意,臉上的笑容也更多……
這一切,都讓兩個小孩有了更多的直觀感受。
商隊緩緩前行,而坐在車上的大小孩子則是有些目不暇接。
忽然之間,有一隊兵甲森然的騎兵,打著驃騎的旗號而來……
……的·??·??·??·?……
就在大小孩子到了長安,旅途接近尾聲的時候,孔融的生命也走向了尾聲。
在許縣朝堂之中,隻要稍微有一點的經驗,就會清楚丞相府內商議大事,而天子階下商議小事。
按照道理來說,丞相是百官之首,遇上有朝中大事,丞相府自然會組織將軍、公卿、大夫、博士、議郎集議,但是什麼事情都是丞相說了算,自然會讓那些想要推崇天子權柄的人感覺不適。
丞相府大門口,有五十名的帶甲兵卒持戟守著,一時辰換一班。
而在丞相府內則是采用了『四出門』的架構,其實和皇宮大殿的布局也非常相似,其內外以府門、中門、閤及所屬垣牆分為三個區域,府門有闕、署,闕下讓等待者休息的官署中,當下已是滿滿的人,接近了百數,比起大殿之中的朝會都熱鬨了三分。
丞相長史王必站在中門之側,一言不發,目光看著周邊的這些官吏,神色之中略微有些審視和譏諷的味道。
王必出身並不高,所以他和潁川這些自詡高門,以及所謂的世家子弟一直以來都不是太和睦,當然這也不算是王必一個人的問題,因為其實除了王必之外,在曹操之下的還有很多寒門出身的人,這些人幾乎撐起了曹操丞相結構的大半。
另外一旁,則是荀或。
荀令君依舊是翩翩有禮,不管是誰向其問候施禮,荀或都會還禮,並不以其官職大小,亦或是親疏遠近為區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