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遼沉默了一會兒,也是同樣的點了點頭。
……`ェ……
烏雲層層從天邊翻卷而起,飛快的堆積起來。
西域的雨不多,然如果一下起雨來,那就是又急又冷,甚至有些地方還會下雪,真六月飛雪。
現在看起來似乎就要下雨了,風呼嘯著吹過了荒漠,帶著風沙四處呼嘯著。在大風的推湧之下,烏雲從天邊一塊塊的堆積到了頭頂,直至將頭頂的整個天空擁堵成為了一個幽暗的世界。
就像是地麵上的擁堵一樣。
此時此刻,地麵上真的很擁堵。
大風烏雲之下,在丘慈城周邊的破爛營地,到處都是一片慌亂景象。
除了那些早早的占據了好地方搭建了帳篷的貴霜人之外,其餘的缺衣少布的牧民,在野地裡遭逢一場大雨就是要遭一次的罪。
在中原地區,夏天的雨有時候淋著還是一種浪漫,在西域這種地方的夏雨,依舊能讓人知道什麼是冰冷的雨胡亂地拍。
各處都在紛亂的忙著,有時候那些忙亂的牧人都能夠撞到了一起,就像是兩隻沒有頭亂飛的蒼蠅。
在封建王朝大多數的時候,這些牧民比中原的漢人還要更可悲,因為他們所能獲取的知識比中原的漢人還要更少,甚至連老一輩的傳承都未必能得到有效的保存。
在每一次白災黑災的時候,部落內的老弱就成為第一批被拋棄的人……
很多時候,這些遊牧民族會更像是走西方物化的路線的,和華夏自古以來走的人化的路線並不相同。
物化路線就是什麼都是物體,什麼都是錢,包括人也是。活著的人是一件商品,不管是男女,就像是手機一樣,品相好的,賣價就高,有牌子的再往上加一些,然後什麼情懷啊,什麼心理啊,什麼立場啊,凡是能往上加的都往上加,價格能推多高就推多高,但是實際上真買了回來,用得到的方麵大概率其實依舊是以通信居多。
人化麼……
舉一個簡單的例子來說,大漢當下容許的『親親相隱』,『血親複仇』等律法,在某種層度上就是人化的體現。人不是一件物品,不是一個東西,更不是一門生意。殺人了,不是說賠了多少錢之後,罪犯就能繼續逍遙,而是『殺人者償命』。
物化和人化就像是人性的兩麵,簡單的將其分為好壞明顯是不恰當的,在不同的階段,不同的時間,不同的立場之下,往往都有不同的答案。
就像是因為受到了感召而來的這些牧民,他們心中懷著一個善良的念頭,帶著一個美好的願望而來,希望自己還有自己的孩子將來能活得像是一個人,但是實際上當下他們其實活著像是一件物品,那邊需要,就往那邊扔。
平時需要這些牧民放牧,戰時需要這些牧民充當消耗品,閒暇的時候還能以戲耍這些牧民為樂,生氣的時候還可以欺淩這些牧民作為發泄,用處很多。
而在丘慈城殘骸的高處,步森大師靜靜地看著遠方那些勞碌的牧民,雙手合什,低喧佛號。
他明白,這就是他的業障。
貴霜人現在不斷地在這些前來的牧民當中抽調勇猛之人,組建成為直屬的部隊,相比較那些在遠處亂糟糟的牧人營地來說,又是一番不同的景象。這些屬於貴霜人直屬的部隊,按照軍伍要求布置著營盤,也儘可能的完善了軍械兵甲,這些天也開始集合操練,所以即便是在當下風雨欲來的時候,也沒有表現出慌亂的模樣。
這些直屬的部隊,除了和貴霜兵相比熟練度差一些,軍械兵甲差一些之外,大體上已經和普通的牧民有了一些區彆,多多少少有點正規軍的模樣了。
步森看著這些人,也看著遠方的那些牧民,默然無言。他身上穿著一件洗的有些發白的布袍,在風中被吹的飛舞起來,頗有一番的高人氣度。
在步森不遠之處,就是塔克薩。
塔克薩可沒有步森的那種複雜的情緒,他隻有興奮,還有期待。
塔克薩也穿著一身的鎧甲,表麵上看起來還是神情肅穆的,隻是內心當中振奮得很。眼前的這些,就是自己積攢的實力,就是自己今後為開創西域聯合邦國的家當!但願這僵持的時間再長一些,自己能獲取更多一些的力量!
塔克薩覺得之前遭受到了漢人將領的打擊,最大的原因就是普通的牧民實在是不堪一擊,為了改變這種情況,就必須在有限的時間裡麵獲取更多的力量,培養出一隻至少有些軍事素養的部隊來,為不久的將來和漢人決戰打下堅實的基礎。
一名貴霜軍校走上前來彙報了對於大雨來臨的相關準備工作,並且詢問塔克薩還有什麼其他吩咐。
塔克薩點了點頭,然後問道:『漢人那邊有什麼動靜?派出的哨探回來了沒有?』
這是塔克薩最為關心的事情。
為了確保對於漢人信息的收集,塔克薩派遣了不少的斥候哨探,分成數個部隊,還在焉耆搭建了一個前哨營地,專門對於西海城進行偵測,每隔半天就安排一名傳令兵來彙報對於西海城的偵測情況,真的是用心用力的做好戰前的準備工作了。
『將軍,最新的消息是漢人準備撤退了……他們在集結在西海城周邊的漢人,並且派遣了兵馬維護從西海城到玉門關的路線……將軍,漢人他們害怕了!勝利終將是我們的!』
貴霜軍校顯然也很興奮,聲音高昂的稟報道。
塔克薩點了點頭,很滿意的說道:『很好。天氣看起來要下大雨了,看這天氣,還不知道要下幾天……不過不管是不是下雨,斥候哨探不能鬆懈!傳話下去,讓兒郎們辛苦一些,所有的辛勞我都有數!都會記在軍功上!等到了戰勝了漢人,不僅是戰利品,還有額外的封賞!』
貴霜軍校大聲應答了,然後退下。
塔克薩斜眼看了看在不遠高處做出天人合一姿態的步森,嘴角微微一挑,然後又是恢複了肅穆的表情。
漢人要撤退了……
這很好!
非常好!
如果漢人擺明了車馬,要增派大量的援軍前來,塔克薩說不得還要仔細的衡量一下勝敗,然後琢磨一下退路什麼的,可是現在既然漢人都準備撤離了,那麼還有什麼好猶豫的呢?這就是一個機會,一個絕佳的機會!這是讓他從一個小小的將軍,真正的成為西域之主的一個絕好的機會!
至於步森麼,讓他繼續當一個高僧,一個大師就好了,世俗的這些事情麼就不需要去讓他煩惱了。因此塔克薩最為關注的,當然就是西海城的漢人是不是真的要撤退,還是假裝撤退實際上是集合兵力,準備出戰……
在塔克薩看來,西海城中的漢人兵馬其實不算什麼,關鍵是漢人有沒有從後方增援的意思。在沒有來西域之前,他也聽說了在西域後麵有一個什麼漢人的將軍很厲害,手下全數都是精兵強將,來去如風,要是真的和漢人後方的大部隊對抗,自己多半是沒有什麼勝算的,所以他現在盯緊了西海城,就能知道漢人的策略究竟是戰,還是撤。
如果漢人要戰,那麼就不會讓那些漢人百姓撤走。畢竟塔克薩認為那些漢人百姓,就像是遠處的那些牧民一樣,是屬於資產的一部分。所以這幾天就很關鍵了,如果漢人真的打算撤走,那麼他就不介意趁機給漢人一點壓力。
盯緊了西海城,也就自然是可以確定漢人的策略走向!
思索之中,塔克薩忽然感覺臉上一涼。抬頭望去,隻見天上烏雲好像是已經不堪忍受擠壓而哭泣起來一樣,滴滴答答的落下雨來。
塔克薩攤開手,接著天上落下的雨水,然後狠狠的握緊。他感覺到,西域戰局的關鍵點似乎就要到來了,而他自己一定可以把握得住!
雨季過後,便可進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