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伯平……可有親屬?』斐潛問道。他記得似乎是沒有,但是斐潛此時此刻希望能有。
龐統皺眉回想了一下,搖了搖頭說道:『臣未曾聽聞……高伯平從未提及過……』說到了這裡的時候,龐統才猛然覺得高順和其他的將領比較,竟然真是一個存粹的軍人,然後才更加惋惜的搖了搖頭,歎了口氣。
高順沒有妻子,也沒有納妾,或許他也有些解決生理需求的方式,但是他主要的精力都放在了軍務上,不管是在長安,還是在玉門關,他似乎心中除了兵卒軍務,就沒有其他的東西,純淨得就像是一塊透明的冰,在陽光下靜悄悄的消融了,沒有留下太多的痕跡。
不是所有的良善,就一定能夠有良善的結局。
『查一下,如果有子嗣或是遺腹子……就妥善安置……』斐潛說道,『若是沒有……便是在慈幼局裡麵,擇優選一個孩子,繼承高伯平香火,作為其遺澤罷!』
龐統說道:『彷效韓文約舊事?』
斐潛點了點頭。
韓遂和高順雖說具體情況是不太一樣,但是韓遂斷了子嗣之後,也是在一些孤兒裡麵挑選了一人,作為韓遂的嗣子,也就是韓過。
斐潛看著遠方的天空,輕輕的敲擊了一下桌桉,『此事,便是延為定律罷……若校尉以上,家中無嗣子可繼,便由慈幼局依照次序,擇優而取。』
『唯。』龐統點頭應下。他沒有因此而表示斐潛英明,或是仁慈什麼的,隻是簡單的應答,因為這個事情本身並不是什麼值得誇耀的,相反,是一個悲傷且無奈的對策而已。
君臣不約而同的沉默了下來。
『士元,如今還真是……』斐潛有些感慨,然後目光漸漸的凝結起來,『到時候了。』
龐統歎息了聲,『主公,還是來得太早了些……若是再過年……』
斐潛嗬嗬笑了笑,『世事哪能皆如人意?更何況,如今這焦躁傲慢,也是多有綿延……』
『主公所言甚是。』龐統點頭。
這倒不是龐統有意附和,而是確實如此。
因為西域影響到了長安,不少人已經開始厭煩了,甚至被山東之人的言論所影響,覺得斐潛做錯了,對待呂布太優厚了,要麼趕快打,要麼趕快割……
至於打要怎麼打,割又要怎麼割,那就不知道了。
目光長遠者畢竟是少數人,大多數人都是渾渾噩噩。
華夏需要更多的領導者,更多的智慧之人,而不需要更多的渾渾噩噩的家夥。
或者說,應該儘可能的減少這些渾渾噩噩的基數。
斐潛不想表現得太過於強勢,但是應該展現態度的時候,也不會回避。
『西域之事,也不必遮掩,』斐潛拍了拍桌桉上的情報,『但是嚴查關防,看看這段時間有沒有人急於出關……』
『明白了。』龐統哈哈笑了笑,『此番出去容易,想要再回來……哈哈……』
斐潛點了點頭。
有些人總是覺得自己很聰明的,當聽聞西域不穩,貴霜有亂的時候,難免會想著什麼『君子不立危牆之下』,然後忙不迭的就想要躲到更加『穩固且安全』的地方去……
任其去就是,但是想要再回來,除非改名換姓,和登記的檔桉相貌特征完全不同,否則彆想著那麼輕易的在危險過去之後,又重新回到關中來。否則豈不是對於堅持在關中,和斐潛並肩作戰的那些人不公平?
戰爭陰雲,已然翻湧而起。
斐潛一直有意識的控製著發展的速度,也壓製著軍隊的數目,因為其根子裡麵的兔子精神在發揮著作用,廣積糧緩稱王,不管是在什麼朝代,都是一個非常正確的大策略。和那些動不動就跳起來要殺這個滅那個的家夥相比較,斐潛會儘可能的減少自己威脅感,默默的積蓄更多的力量。
三國的曆史告訴了斐潛,曹魏強大,但是沒有強大到可以一口氣直接推翻一切的時候,剩下的便是慢慢的沉淪……
曆史上的曹操難道不想要在他的有生之年,完成統一的大業麼?他肯定想的,做夢都想,但是最終也就僅僅是成為了他的夢想。他在後期,被全麵的,上下左右的,裡裡外外的圍觀,不僅是東吳西蜀的宿敵,還有朝堂上下對手,所有人都是他的敵人。
那個時候,曹操成為最強的男人,但是也同樣成為了最多敵人的男人。
若是敵人在外部,他多少還能分辨得清楚,但是敵人隱藏在內部的時候,曹操就無能為力了。
有心,無力。
什麼是政治集團?
千年的封建王朝已經展現無遺。
皇權,相權,歸根結底,都是權柄。這一點,相信肯定有不少的人會跳起來,表示他知道,他明白,他太懂了……
而問題是,這個權柄,又是從什麼地方而來?
漢武帝心中清楚,但是他裝湖塗,所以他表示,『老董說得對啊!老董和大家夥好好說一說!』
老董站了出來,像是後世裡麵的磚家一樣發表了他理論,他的定律。
漢武帝原本的想法是忽悠大多數,打擊少數,確實也很成功,但是他沒想到的是太成功了,以至於後來很多人依舊被他所蒙蔽。漢武帝以天下為棋局,氣勢磅礴,隻可惜他的天下依舊是太小了,所以最終漢武帝依舊被棋局所困。
斐潛想要跨出去,所以那些嘰嘰喳喳,已經被洗腦洗得根深蒂固的山東人,無疑就是最大的阻力。那些山東人,大多數隻能看見眼前的利益,表示對於眼前的煩躁,也對於時局的不爽,卻從未深刻考慮時局的起因和發展,現在和未來。
若是點評江山,表示意見,這些山東之人很厲害,也非常熱衷,可真正讓這些山東人去做事,根據意見提出建議,然後具體實施,那就是千難萬難。
所以過早的容納這些山東人,又有什麼意義?
因此斐潛一直以來都不斷地去鼓動,甚至是嘉許,暗中支持這些山東人,給他們派遣農工學士,讓他們可以有更好的生活條件,更多的閒暇時光,除了擴大市場之外,還可以更從容的發表各式各樣的意見,各種感覺,可以高高在上的指責這個,批判那個,不滿這一項,嘲笑那一項。
然後斐潛則是在長安吸引那些不容於那些山東士族的子弟,寒門,以及普通民眾,設立以科舉為主要晉升渠道的官吏模式,開展新的民生政務的體製,製定適應新環境的律法等等……
可是現在很顯然,有人等不下去了。
主動挑起了戰爭的,不是曹操。
而是周瑜……
斐潛真沒想到是周瑜先跳出來打破了當下的平衡,將斐潛和曹操一起拉入了戰局。
西域是預料之內事情,走向了最壞的局麵,斐潛也早有預期,可是斐潛沒有預料到高順會死,同樣的,斐潛也沒有預料到甘寧會敗落。
西域的破壞早有準備,但是川蜀沒有。
魚醬,果真是與其無緣麼?
周瑜是在用這種方式來表示自身不屈服於疾病,也不受疾病的要挾?
『甘興霸首戰失利,驕狂所致,』斐潛緩緩的說道,『此乃警示也……吾輩多願擇優,然反招其惡。甘興霸罰俸,降級,假留軍中以用,待戰後再行賞功罰過。』
】
『臣領命。』龐統記了下來。
『令,川蜀以徐元直為首,徐公明為輔,諸葛孔明為左,調合川中之力,迎戰江東軍!』斐潛繼續命令道,『賜徐元直持節,川中官吏,千石及以下,可自行論處!川中軍校兵卒,一體皆歸徐公明統屬,違紀亂律者,以軍法罰之!諸葛孔明參議補缺,記功錄過,統籌調運物資軍械!』
『唯!』龐統一一記下,隨後便會以陸空兩種方式急速傳往川蜀。
雖然說江東軍取得了夷道首勝,但是並不代表者川蜀就沒有了抵抗力。當江東局戰線拉長之後,羊攻川蜀的弊端就會越發的顯現出來。並且川蜀之中的底蘊還是很強的,不管是財政還是器物,漫說支撐一場大戰,就算是打個持久戰,也沒有什麼太大的問題。
有問題的,還是西域。
當然,還有一些隱藏的問題……
『西域不可輕棄。』斐潛緩緩的說道,『今日棄一分,明日就會棄三分。凡屬漢家土,不可讓半分。』
大辮子朝的左一塊割地又一塊的讓土,其實都有『老祖宗』的條例可依的,不是麼?
大漢當下的山東之人,不正是嘲笑著斐潛,覺得斐潛腦袋有問題,愚不可及麼?
放棄多容易啊……
可是後人所有的一切,都是華夏前人舍生忘死,流血流汗才獲得的,後人又有什麼資格代替前人去放棄?去心安理得的接著奏樂接著舞?
西域這盤棋上,下棋的人基本上都到位了。
『令,呂奉先無故害同袍,停職核查。西域都護一職,暫由張文遠攝之。』斐潛沉聲說道,『另調太史子義至長安……準備出征罷……』
龐統沉默了一會兒,點了點頭,『臣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