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僧沒有回應。
『鮮卑話懂得說麼?』斐潛改用了鮮卑語。
番僧依舊沒有回應。
『嘖……』斐潛最後又用羌語說道,『羌語會麼?再聽不懂我就沒辦法了。』
番僧抬頭看著斐潛:『羌語……我,我會一點。』
『很好。』斐潛轉身坐了下來,看著番僧的眼眸,『我們來做個遊戲,從現在開始,你我都不能說謊,我問你問題,如果你能回答上來,就輪到你問我,如果你不能回答,或是不能說,那就是我繼續問下一個問題,直到你能回答,就變成你來提問。回答,提問,不能回答,不能提問,說謊就等於結束這個遊戲。明白麼?』
『這是第一個問題麼?我的回答是,明白。』番僧微微笑著,眼眸之中閃耀著智慧生靈才有的光華,『現在是輪到我提問了對吧?』
番僧故意抓了斐潛一個小漏洞,又還給了斐潛一個。
斐潛哈哈大笑,『沒錯。好,你是屬於這個教派的吧?』
斐潛指了指地上的兩個『卍』堆疊在一起的符號。
番僧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之前是,現在我們信佛。你就是五方上帝的大司命斐真人?』
斐潛嗯了一聲,『應該就是我。是你在水裡下毒?』
『是的。』番僧眼眸之中充滿了尋求答案的亮光,『你們是沒喝這裡的水麼?』
斐潛笑了笑,『喝了。你……』
斐潛剛說一半,還沒有來得及問,番僧便是發怒了,『你說謊!你們沒人中毒!你們沒喝!』
『帶他去看看。』斐潛沒理會暴怒的番僧,示意護衛押著番僧到水源邊上的過濾清理設備那邊走一圈。
很快,番僧在看了一圈,甚至還親眼看到有兵卒裝了過濾後的水,神情便是徹底的萎靡下來,就像是瞬間被抽走了一半的靈魂,再次回到斐潛麵前的時候頹然了許久,才抬頭對著斐潛說道:『請告訴我為什麼能夠解毒……我可以用你們想要知道的一切來換……』
斐潛沉默了片刻,點了點頭,『以布,沙,木屑,炭等物,多層壓實,以木板為間隔,濾出之水再加石灰驅毒,即可。』
斐潛沒說很詳細,甚至也將其中非常重要的加熱環節給有意無意的漏了,但是這依舊說明了當下番僧以為是了不起的手段,在漢人這裡已經無效了。
番僧眼中的光芒在一點點的消失,最後他垂下了頭。
斐潛站起身,示意護衛,『問清楚他們是怎麼來的,是否有聯絡手段,後續有沒有什麼計劃……』
護衛領命,便是帶著番僧到一旁審問去了。
斐潛背手而立,望著西海城的方向,沉吟良久說道:『我們需要加快速度了。』
許褚看了一眼那番僧,然後問道:『主公之意是說這番僧實際上也是西域聯軍的最後手段,西域聯軍知曉這個手段無效之後便是……哦,這麼說來,西域聯軍真是該死!竟然以西海為餌!實則是要算計主公!』
『仲康何必動怒。戰陣之中,唯生死之事也。』斐潛哈哈笑笑,『若是我所料不差,這番僧定然有人在外聯絡,見其不利,便是立刻逃離……我擔心西域聯軍很快就會潰散……就像是散開的蟲鼠一樣逃到西域的各個角落……』
西域聯軍以西海城為餌,反過來斐潛又何嘗不是同樣以西域為餌?
戰爭本身就是充滿了罪惡的,區分對錯的唯一的標準,就是看一看屁股在哪裡。
若是在樹上掛著,上不著天下不著地的,那就沒辦法了……
許褚皺眉,然後回頭看向了番僧之處。
『如果我們中毒,那麼西域聯軍就自然是洶洶而來,趁著我們虛弱不堪……』斐潛笑道,『可惜我沒能早一點想到此事,否則多少也要讓人裝一裝……現在就有些麻煩了……』
斐潛說是這麼說的,但是實際上真的要裝中毒也是很麻煩,除非斐潛能豁得出一些人命去,讓這些人真的去直接喝那些水……
其實對於人類來說,疾病傳播最可怕的途徑並不是水,隻不過西域這裡的特性,使得水源才是珍稀之物,因此自然更多關注在這一個方麵上。
過了片刻之後,護衛來報,果然和斐潛所預估的差不多,在番僧的這些部隊之外,還有一小隊的人馬,在見到沙盜和馬賊折損,斐潛等漢人並未中毒之後,便是已經逃走了……
『傳令下去,騎兵步卒分行,』斐潛沉聲說道,『步卒護送工匠輜重按照原定計劃緩行……騎兵麼,仲康領兩千為前驅,某統餘為後陣,直馳西海城!』
許褚即可領兵,然後兵卒就是立刻行動起來,準備的準備,列隊的列隊。
那番僧看著,忽然哈哈大笑起來,嘰裡咕嚕的喊著什麼,不過用的應該是他自己原本的語言,完全聽不懂了。
斐潛走到番僧麵前,問道:『怎麼,在笑話我們動作晚了麼?放心,雖然說不一定能圍堵住全部的人,但是重要的人還是能抓一些的。比如說……步森?』
當斐潛說出步森二字的時候,那番僧原本臉上的笑容便是僵硬了一瞬,然後強撐著說道:『將軍,錯了,我們的大頭領是塔克薩……』
『不。』斐潛搖了搖頭,笑了笑,『你說謊了。你輸了。殺死步森之前,我會讓人告訴他是你告的密,讓他去詛咒你……然後我們就可以知道你所信奉的這些力量,究竟有沒有什麼效果了……你是準備選擇接受哪一種的結果?』
如果番僧真的死了,那麼就證明了佛陀是可以被欺騙的,若是番僧不死,那麼也可以用來證明佛陀的詛咒屁用沒有。
番僧似乎也想明白了這個問題,便是憤怒的掙紮起來,但是立刻就被按倒在地上,就像是一條瀕死的魚在抽搐著,片刻之後竟然嚎哭起來,拿頭去撞著地麵的沙土,眼神之中再也沒有了先前的光華,隻剩下了茫然的絕望。
『若有一日,不持利刃,便可一言令其喜,一語令其悲……』斐潛緩緩的說道,『方能稱之為統禦有方……』
『不持利刃?』許褚問道,『還是要拿著好。』
斐潛笑道:『但也要將刃藏在身後,否則就等著在這裡打上百年罷!』
『百年?』許褚揚了揚眉毛說道,『主公莫要講笑,這區區西域,頂多十年便可掃個通透!』
斐潛看了許褚一眼,『那麼仲康是覺得我們有十年時間可以花在這裡?』
『呃……這個……』許褚頓時愣住了,然後拱手低頭,『屬下孟浪。』
『無妨。』斐潛擺手說道,『我們不僅要比這些人要想得更多,要懂得更多,而且還要一直都如此下去……否則的話,他們就不會絕望,也不會臣服。進軍西域,不是為了展現漢朝有多麼強大,而是要讓所有漢人以西域為前車之鑒,知曉一旦落後,就會挨打。』
許褚低頭應是。
旋即大軍行動起來,分出了騎兵和步卒兩個部分,斐潛和許褚在第三天中午的時候,先領著騎兵抵達了西海城。
和斐潛所預估的情況差不多,在他和許褚抵達西海城的這一段時間裡麵,西域聯軍來不及組織第二次的繞後偷襲,也沒有額外的什麼埋伏安排,這讓許褚多少有些無用武之地的鬱悶。
而在斐潛意料之外的情況,是在其抵達了西海城之後才發生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