裝作沒聽見沒聞到,會不會在年終考核的時候,被評為連個屁的責任都扛不起來?
要是一攬子兜到懷裡,會不會弄巧成拙,被嗬斥歪門邪道隻懂得做屁的功夫不懂正經職責?
段煨在考慮,張猛同樣也在思索。
斐潛卻早有腹案。
信息的不對等,不管是在什麼年代,都是一把銳利的刀子。
徐揖是怎麼想的,斐潛並不需要去了解,隻需要看徐揖怎麼做。
現在徐揖做出來了!
斐潛隻需要將放屁的人找出來,就可以順道掀起不少人的屁簾子……
貧窮依舊是封建王朝的主要旋律,能吃飽肚子依舊是全天下九成九的人奮鬥一生所追求的終極目標。
而當下在場的大部分,就屬於那九成九之外的人。
朱門酒肉臭之後,是想要做什麼?
越是低級的需求,便越是容易滿足,所需要的代價也越低,但是需求的層次越是往上,難度就成幾何式的倍增了。
斐潛的目光掃過去,眾人一個個的低下頭。
涼州人,是能吃苦的。
可能吃苦,並不一定都是好事情。
至少在消費層麵,就不是好事。
從段煨到張猛,似乎都沒有在奢侈品上開銷的習慣,或者說他們的『奢侈品』的觀念不同。這一點,和山東士族子弟大相徑庭。張猛身上還有些玉墜玉璋什麼的,畢竟年輕些,而段煨身上甚至隻是穿著舊麻衣舊皮袍,便無其他飾品。那麼他們是窮麼?
不是的。
就像是後世越南,再窮的地方也會有如同白宮一般雄偉的政府大樓。
那麼積攢下來的錢財,是存儲起來了麼?
或許其他的地主老財會這麼做,但是段煨和張猛這樣的人不會。錢財隻有在能換來物品的時候才有價值,否則就是一文不值,不管是黃金還是白銀,亦或是其他什麼,當不能用來換物品的時候,難不成真能啃著金幣當飯吃?
涼州的普通百姓是能吃苦的,所以涼州的普通百姓,不管是漢人還是胡人,隻需要少數的飲食就能存活下來,需求被壓到了極低的點。同時,因為涼州一帶大戶都是部落莊園經濟體製,所以所有勞動力而其勞作產生出的價值,都是歸於部落頭領以及莊園主所有,也就是歸於段煨和張猛這樣的人所有。
而段煨和張猛,有什麼奢靡的開銷麼?
段煨修路。
這勉強算是一項。
可問題是修路的勞動力是他自家的奴隸!
農閒的時候,閒著也是閒著……
張猛呢?
按照山東士族子弟的習俗,張猛這個年齡,不是應該飛鷹走狗,醇酒美人麼?可偏偏張猛最喜歡的根本不是這些,而是戰馬和武器。
好吧,就算是戰馬和武器也算是高價商品,但是戰馬和武器是用來乾什麼的?是像是山東士族子弟一樣消遣,然後『消』之而『費』了麼?
換句話說,部落莊園經濟體製的可怕之處,就在於部落在前,莊園在後,既有部落特性,又有莊園體製,自給自足的程度太高,生產力太低,消費欲望被壓製,所有產出都花銷在戰爭儲備上……
華夏地域很大,各地情況不同,想要說腦袋一拍,便是天下太平的律法根本不存在!
北地,從陰山到燕山是塢堡製度為主,因為隨時都要麵臨著北方胡戎入侵,地方大了根本不利於防守,隻有一個個的塢堡籠罩著周邊的農奴,平時在塢堡周邊耕作,戰時退入塢堡內防守。這種塢堡體係,所有的核心點都是圍繞著塢堡,財富堆積在塢堡之中,也變成石頭木頭磚塊成為塢堡的一體。
華夏中原之中,就是大大小小的莊園了。司馬懿故意放出來的歪風,其實上就是專門說給山東士族聽的,要不然讓北地的人放棄塢堡體係,改到平地裡麵耕作去?
南邊楚地越地,當然就是山寨體係,坐山為王。
西涼這裡,開銷重點是放在了部落戰馬軍備上……
這些不同的經濟結構,戰略體係,是各自幾百年來的優勝劣汰所形成的,就像是河西走廊之所以有這麼多的大戶,是由於西涼西羌幾十年的動蕩不安所決定的,不是斐潛一兩句話就能改變的。
山東之地,承平太久了,而西涼邊疆卻幾乎是天天都在殺人,都在流血,想要西涼和山東都一樣,中央朝堂刷一個公告,發一條指令,便是如同杠精的嘴一樣可以噴出一個天下太平天下一統?
隻能是因地製宜,什麼地頭唱什麼歌。
皇甫一明最開始以為是中央朝堂不了解西涼情況,所以他想要化身為橋梁,溝通地方和中央,但是實際上大漢中央根本就不想要聽西涼說什麼,他們隻想要看到他們想要看的,聽他們想要聽的,所以皇甫必然失敗。段氏以殺戮證道,張氏以懷柔為法,兩家矛盾對立,相互衝突自然不可避免,但實際上兩家之間的私仇歸私仇,但是如果說有了公恨……
曹操還是來打得太早了些,如果再給斐潛幾年的時間,斐潛就可以用商貿搞垮了山東,同樣也可以收拾了河西!
這個世界上,不是一群武將懂得開無雙就能蕩平寰宇的,而是要一群如同螻蟻一般的百姓一點點的啃,才能改變自然的環境。這就是為什麼斐潛一直不太提倡張遼魏延等人衝陣,同樣也在中軍之中配備了大量遠程戰備的原因之一。一個勇猛的武將或許在某個時刻能夠突襲對方中陣,迫使對方潰敗,但是更多的時候卻隻能被對方防禦的兵卒射成一個篩子。
酒泉城中燃起大火,百姓驚動惶恐不安。
一片喧嘩吵鬨的聲音,伴隨著火勢升騰而起,紛亂無比。
而城外,卻井然有序。
『文遠何在?』
斐潛淡然呼道。
『臣在此!』
張遼越眾而出。
『擊鼓,聚軍!進城,平亂!』
斐潛下達了指令。
張遼大聲應答,旋即戰鼓之聲轟然而起!
首先衝出營地的便是四方掌旗兵,他們會憑著驚人的距離感,預先規劃出整個大軍的左右前後四個方位的大概位置。
隨後奔出的就是輕騎兵。
每一隊的輕騎兵之中,都有專門的認旗兵,他們不僅是掌旗兵的後備,也是其小隊的領路人。幾乎是不帶遲疑指引出本隊的方位,協助屯長隊率等帶著兵卒直奔預定地點。
每一名的輕騎兵,除了攜帶刀槍等基本武器之外,都攜帶有紮了白色布條的標杆,以及白色尾翎的箭矢。在抵達了預定位置之後,便是由外延的小隊會在野地裡麵豎立起標識,同時確定好防禦警戒的方向。
等到輕騎兵壓住了軍陣的四個角,兩翼展開之後,重裝甲騎兵才轟然而出。
沉重的馬蹄聲就像是悶雷一般滾過,就連酒泉之中的喧囂也被壓了過去。當成排成列的重甲騎兵奔馳而過的時候,似乎連頑石都會被碾碎成為粉末!
眼見如此情形,段煨幾乎是不能呼吸。
雖然說黑夜之中,很多細節看不清楚,但是也反過來襯托出了驃騎軍的強悍!
白日之中,想要集結部隊,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人越多,便是越容易出現拖拉的現象。一群人因為一個人而導致被拖後腿,幾乎是所有統領者的夢魘。當下驃騎兵馬,令出便是隨行,跑動起來就像是奔湧的河流,駐停時就是巍峨的山巒,就意味著一件事情,驃騎統禦的這些騎兵,皆為精銳!
一隊十人,或是幾十人的精銳部隊,在場的大多數人都能做得到,但是上百人就是一個門檻,而上千人就幾乎是可以統禦一方名揚州郡了,而當下斐潛展現出來的兵卒力量,這些精銳的數目,是上萬人!這些騎兵就是斐潛這個驃騎將軍能夠威服四方的力量,也是他當下可以統禦西涼的明證!
這……
這不可能!
難以置信,偏偏就展現在眼前!
軍號聲聲之中,眾人皆麵露驚恐之色。他們看見驃騎的萬餘兵馬,就像是水銀瀉地,又像是遊魚歸海,從營地內魚貫而出,然後幾乎是在轉眼之間就布滿了視野之內的所有角落!
令人戰栗,恐懼,並且深感無力抗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