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真查出來,真處理,真公布,真的落到實處,那倒也罷了,但是更多的時候是查得雞飛狗跳,處理的時候則是雷聲大雨點小,公布的時候則是無可奉告不予公開,鬼才知道是真的在查人還是假的在搞鬼?
『麻辣個蛋。』陳涵罵道,然後站起身來,『查個嘰霸查……』
嘴上這麼罵,但是行動上卻不敢怠慢。
陳涵連忙走到了軍寨寨牆之處,看到寨牆之外有一小隊的曹軍兵卒,打著大漢的旗幟,穿著都是筒袖鎧,頓時心中一跳。
『凸艸皿艸!』陳涵心中暗罵,這看起來像是曹氏中領軍的裝備,不是尋常郡兵縣兵的兩當鎧,或是狗都不穿的簡陋皮甲。
看來,這一次來的竟然是直屬的那些狗。
『你們是奉誰的命令來的?』陳涵問道,算是多多少少找些場子。
可是很快就被打臉了。
軍寨下方的帶隊者橫了陳涵一眼,『少廢話,開門查賬!上頭有令就是上頭有令!莫非你是要抗拒上令?』
『……』陳涵瞪眼。
瞪眼也沒有用。
山東的優良傳統,就是『上頭有令』。
以及包括但不限於『將軍交待』、『使君意思』、『領會精神』、『聽命行事』等等。行文什麼書麵之物,自然也是有的,可底下辦事的人手裡,基本都沒有。而且即便還是真的有什麼書麵之令,也大多數都是隨便寫些什麼『便宜行事』。
乾得好,都是上頭領導者指揮有方,乾得錯了,都是下屬執行者急躁疏忽。
反正不管是大誰何,還是不良人,確實都很便宜。
所以陳涵見到味道這麼衝的曹軍,便也隻能是無奈的揮揮手,下令打開寨門。
惹不起。
帶中字頭的曹軍,都是他們惹不起的。
陳涵將來的曹軍客客氣氣的迎進了軍寨,然後讓人去拿軍糧物資賬本,同時也多多少少的表示撥付的口糧物資什麼的根本就連吃都吃不飽,叫苦喊難一條龍,反正言下之意就是我這都窮的叮當亂響了,沒多少油水給你們收刮。
查賬的曹軍領隊沒理會陳涵的話裡話外的抱怨,拿著送來的賬目便是翻看起來。其餘的曹軍兵卒則是站在了門口走廊位置。
曹軍領隊將賬冊翻得嘩啦啦響。
嗯,確實是嘩啦啦的響。
因為現在大部分的普通軍寨,以及一般的縣鄉機構,都還沒有用上紙張,隻是木製的木牘片子穿在了一起,這翻看起來的時候,可不是動靜極大麼?
陳涵在一旁看著,便是直啜牙花子。
片刻之後,曹軍領隊便是將賬冊哢嚓這麼一甩,瞪目喝道,『這帳不對!來人!給我拿下這個貪贓之輩!』
旋即立刻有曹軍衝上來,一把按住了陳涵。
陳涵大驚,『我冤枉!冤枉啊……等等……』
被按住了之後,刀架在了脖子上,陳涵這才感覺到了有些不對勁。
他吞了一口唾沫,有些遲疑,帶著小心翼翼的問道,『不對……你們……你們到底是什麼人?』
曹軍領隊哈哈大笑,
『某姓魏。』穿著曹軍服飾的魏延笑眯眯的,『魏延,魏文長。』
……
……
山道之中,馬蹄踏過,便是濺點飛漿。
這是一支純騎兵的隊伍,一人雙馬,除了戰馬之外,還有一匹用來負重的備馬,可以輪流騎乘,減輕戰馬的體力折損,延長行軍的距離,提升行進的速度。
一般來說,如果不是快速奔馳,包抄突襲,其實騎兵的行進速度也不會比步卒快上多少。
而且戰馬的消耗,會比人更大。
如果隻是啃食草料,那麼戰馬就會在很短的時間之內掉膘,體力也會下降得很大,所以大多數戰馬都需要吃特供的豆料,甚至是含糖高熱量的精料。但是其他的動物,又沒辦法像是戰馬一樣,具備靈巧,速度,又溫順,服從,同時還具備較好的繁衍能力……
誰都清楚,在山林之中,自然是虎豹最為厲害,可問題是誰也無法大量的馴養虎豹作為騎乘或是協助攻擊的夥伴。
即便是南中的那些蠻人,也隻能是少量蓄養,而且很難使用。
這一次奔襲涉縣,是張濟想法,但是執行的人,卻是閻柔。
或者說,也不能叫做想法,應該稱之為一種『執念』。
張濟一直認為,涉縣所失,有他的一份責任,而且這一次在壺關和樂進兩敗俱傷,更是讓張濟心中憤懣。
閻柔原本想著,得了卞秉的人頭之後,便是可以回歸大漠,可沒想到輾轉到了上黨之後,卻發現戰事竟然沒有結束,而且關鍵是晉陽還被占了……
這就有些尷尬了。
因為閻柔原本是屬於晉陽的部將。
雖然說閻柔是離開了晉陽之後,並且也得到了當時崔鈞的首肯,但問題是崔鈞現在的名頭啊……
連帶著閻柔都是少了幾分的顏麵,多了幾分的羞愧。
張濟和閻柔也有幾分的交情,兩人目前的情況又有一些類似,於是不免就相互惺惺起來,然後就談及到了涉縣。
原本夏侯惇派遣了卞秉和石建,準備和樂進南北夾攻壺關上黨,可沒想到卞秉半道而亡,石建在得了消息之後,又是久攻黃牛蹄山而不下,便是無奈撤回。
涉縣當下,便是敗軍石建和投降了曹軍的梁岐駐守。
兵力不會太多,並且因為夏侯惇當下占據了晉陽,所以原本集中的兵力現在分散成為一條線……
這就意味著有機可乘。
夏侯惇必然無法將兵力平均分布在這一條線上,隻能是守住重要的幾個點,而這些所有的『要點』,張濟和閻柔都是非常的熟悉,簡直是閉著眼睛都能知道那邊好走,那邊不好走。
從這個角度來說,曹軍並不會具備多少地利。
同時因為曹軍進攻上黨的失敗,在太原的夏侯惇就自然成為了孤軍深入的狀態,所以夏侯惇肯定會做一些前期的準備,不管怎麼說都不應該讓夏侯惇如此順暢的布置……
張濟覺得,如果他自己不是受傷,必然要帶人馬突襲涉縣,掐斷夏侯歸家之路,如此方能洗刷他之前丟失涉縣的恥辱,以全戰功。
閻柔在一旁聽了,也是覺得有道理。他在崔鈞事件之後,也覺得光一個卞秉的腦袋,似乎也不能算是多麼大的功勳,到時候要是旁人一說他曾經在崔鈞手下待過,簡直就是要羞煞人也。
多一點戰功,自然是更好。
而且兩個人都認為,現在若是出其不意攻其不備,突襲的成功率應該不低。
於是兩個人便是又找上了賈衢,表示要結伴出戰,奪取涉縣。賈衢自然不允,直言張濟傷勢頗重,需要靜養,這要是半路上傷勢惡化,那麼是去打涉縣,還是去給涉縣送菜的?
張濟也是無奈,最後就隻能是退而求其次,表示讓閻柔去,張濟提供自己的部曲護衛協同……
於是便有了這麼樣一支『聯合』兵馬。
閻柔回頭看了看,然後對陣身邊的親衛,帶著一點憧憬之色,說道:『還是有戰馬才感覺像是完整的……哎,在這個時候,大漠裡麵應該是小草都冒頭了罷?嫩嫩的那種,就像是……那種……』
『毯子,像是毯子一樣!』身邊的親衛也忍不住說道,『鬆軟的綠色毯子,跌下去都不會傷到的那種……漫山漫野都是牛羊,低著頭死命啃啊,唰唰的,吃草的聲音就像是下雨一樣,可不管怎麼吃,第二天依舊是一大片……』
『就是!』另外一旁的護衛也說道,『不像是這裡,除了石頭,還是石頭,連根草都長得難!』
說到興高采烈之處,每個人幾乎都在嘰嘰咕咕,偶爾還會間雜著一些笑聲。
山嵐掠過,卷起戰馬頸項上長長的鬃毛。
他們帶著憧憬,帶著希望。
雖然之前戰死了不少人,可是他們並沒有沉浸在哀傷裡麵,依舊是抱著一顆對於未來美好生活的心,在鐵和血當中向往著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