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樣的情況下,若是真正清流,正直之士,確實是不應該捐官,但作為人子,更不應該在崔烈捐官之前不勸阻,卻是在捐了之後喊銅臭。
這就跟鯰魚沒什麼區彆了,享受著父輩祖輩的腐臭,搖頭擺尾的潤著,卻轉頭就翻臉罵銅臭,以展示自己的清高?
更何況是在大漢親親相隱還是美談,是道德的年代,公然撬父親老底,而且還將其宣揚出去,恨不得路人皆知,這是幾個意思?
畢竟就連官方媒體都清楚家醜不可外揚,嘀咕一句『不為人子』也就罷了,也算是提醒大漢的高官大戶,扯好自家褲襠,不要再露出什麼醜來,那可就真和官媒宣稱的輝煌大漢不相匹配了。
另外一個鍵盤俠孔融,好歹在麵臨死亡的時候依舊坦然……
可崔鈞呢?
先潤為敬。
就像是這次一樣,『君子不立危牆之下』。
但讀萬卷書,崔鈞沒那本事,行萬裡路,崔鈞也覺得苦難。
太行山道之中,即便是已經比較成熟的滏口陘,也同樣是崎嶇難行。
沒有了鳴鑼開道,沒有步輦乘坐,這一路而來,衣袍頭冠上都是沾染了泥土灰塵,讓崔鈞叫苦不迭。
崔厚還好些,畢竟當年也是走南闖北帶著商隊跑出來的,隻不過現在胖了老了,體力也是下降得厲害,氣喘如牛。
有這麼兩尊大佛在,他們即便是在逃命,行程又怎麼可能快得起來?
卻沒有想到,崔鈞他們在此山穀休息,卻被閻柔等人一頭就撞了進來!
其實如果說崔鈞當機立斷,能夠伏擊閻柔一波,還是有機會贏的,可問題是崔鈞一聽屁股後麵來人,便是以為夏侯惇派人追上來了,頓時就慌得一匹,手足無措,下意識的就下達了攔截的指令。
畢竟崔鈞又是假死,又是逃亡,若是逃到了山東之處,有清流名士護身,夏侯惇就算是後來明白了,也是時過境遷,沒辦法真把崔鈞怎麼樣,可要是在晉陽此地,那就是在軍中,軍法無情,可不管什麼名士不名士!
結果不是夏侯兵卒,來的是閻柔!
之前在晉陽的時候,崔鈞和閻柔之間就有一些矛盾。
崔鈞覺得閻柔對他不夠尊敬,便是多多少少有些有意無意的打壓。可辦可不辦的事情堅決不辦,必須要要辦的事情拖著來辦,這也是山東之地,文官製約武將的管用手法,卻沒想到,閻柔不僅是沒在征戰當中死去,還反過來追到了他的身後!
『怎麼就撞見了這廝?』
崔鈞實在是不能理解。
雖說太行山中,山峰眾多,但是實際上好走的道路也就那麼幾條。
崔鈞要趕去涉縣,閻柔同樣也要去涉縣。
崔鈞走走停停,能歇就歇,閻柔一人雙馬,不能騎馬的時候就步行,這樣上下速度相差,可不就是被趕上來了麼?
見閻柔爆喝出聲,崔鈞也知道無法以口舌屈之,便是臉色慘白的指著閻柔,『誰能除此賊逆!賞千金!』
崔鈞喊出『千金』之語的時候,自覺順暢無比,氣勢磅礴,渾然忘卻了當年他又是如何嫌棄『銅臭』的,現在卻自然而然的拿著『銅臭』來做為獎勵……
……
……
崔鈞的護衛自然是集結在了崔鈞身邊,將崔氏二熊團團護住,但是這也剛好給與了閻柔最佳的進攻指引。
『嗖』的一聲,一柄斷矛呼嘯而出,正中崔鈞麵前列陣的一名護衛麵龐。
那護衛頓時連一聲慘叫都喊不出來,血花四濺,當場斃命,屍首從土坡上滾落而下。
崔鈞站在護衛身後,雖然他儘力的控製著自己,可是手腳免不了有些顫抖。雖然他手中也握著一把戰刀,但是其實表征意義大於實際用途。
他如果視死如歸,那麼當年他父親承受大難的時候就不會遠遁千裡,他如果智謀百出,當初酸棗聯盟的時候就不會隻是在遠處哀歎婉轉,他如果剛正不阿,就不會在自詡清流遠離歸隱之後又是欣然受征上任。
如果崔鈞真的拚命,即便是閻柔驍勇,也未必真的能夠拿得下崔鈞來。畢竟崔均不僅是自己帶著些護衛,還挾裹了些不明真相的曹軍兵卒,加起來也有四五百人,人命換人命,不見得抗不過去,抵擋不住!
華夏人還是很淳樸的,隻要當頭的真敢上,底下的人自然也真能抗。
隻可惜……
在最初撞見了崔鈞之後,在第一個小隊被閻柔擊破之後,後麵的不管是崔鈞,還是崔鈞手下的這些小軍校軍士,都是各說各話,各有盤算,對於場麵控製一點幫助都沒有,反而加劇了前麵戰團的混亂,眼睜睜的就看見閻柔帶著人,如同破竹一般,直接殺到了崔鈞護衛之前。
『崔州平!汝也有今日!』
閻柔大叫著。
一想起當年在晉陽,他在崔鈞手下,受得那些刁難和小鞋,吃的那些因為不懂規則的啞巴虧,然後還要被崔鈞投降而連累的聲名,閻柔就簡直加上了一個臨時武力增長的buff,怒火衝天,長槍擺動揮舞起來,猶如怪蟒一般。
與人方便,就是自己方便。可惜骨子裡麵都是山東士族那一套,秉持著精致主義的崔鈞,在麵對從大漠裡麵走出來的武夫的時候,從來就是高高在上,根本就沒把閻柔當成一回事,就算是閻柔兄弟閻誌死了,崔鈞都絲毫沒有一丁點的同情之心。
之前是上司,是同一個陣線裡麵的人,所以閻柔不滿意,也就隻能是忍著,可現在角色轉換,可不就是讓閻柔頓時覺得蒼天有眼麼?
攜帶著憤怒的長槍一記又一記的砸在崔鈞護衛堆疊在一起的盾牌上,沉重的撞擊使得木盾迸裂,木屑橫飛。
盾陣扛不住,略有些散亂。
閻柔長槍便是像是彈擊的蛇一般,飛進了盾陣露出的間隙當中撕咬,往往每次紮刺,都能帶出一篷鮮血,而崔鈞的護衛便是在這樣的消磨之中,漸漸減少。
崔鈞的護衛也試圖從盾陣當中刺出長矛,但都被閻柔格擋而開。甚至閻柔殺到性起的時候,便是不管身邊抓到什麼,都是往盾陣裡麵拋紮,有時是一杆斷槍,也的是一顆石頭,見崔鈞的盾陣有人歪斜倒下,帶動身邊的人也穩不住身形,頓時散開一個好大空檔。
閻柔見狀大喜,大喝一聲:『上!』
在閻柔身後,便是跟著他一路沙場搏命而來的親衛,戰場經驗比起崔鈞手下的這些樣子貨色,自然是超出了不知道多少倍,見盾陣散開空檔,便是有人持著短斧和鐵錘等重武器就撲上,撞入對手陣列當中一陣猛砸。
崔均手下的護衛自然都是一身戰甲,要說普通刀槍還未必能夠給這些家夥帶來多少傷害,但是重武器即便是不能破開戰甲,其衝擊力也是讓崔鈞的護衛措手不及,頓時就有不少人被砸斷了骨頭,哎呀哎呀的慘叫聲響成一片。
等到崔鈞護衛好不容易勉強撐住了陣線,在後麵緩了些氣息的閻柔又是抓住了機會再次往前撲出,長槍又是一陣猛攪。這一下,就像是壓在駱駝上的最後一根稻草,崔鈞的護衛陣列再也維持不住,東倒西歪四下散亂!
『崔州平!彆來無恙!』
閻柔直衝向前,濃厚的血腥味嗆得崔鈞幾乎要窒息。
崔鈞咬牙,發出怒吼,便是想要提刀砍向閻柔。在崔鈞想象當中,這一刀必然是勢大力沉,說不得可以將閻柔一刀斬落在麵前,但是實際上閻柔隻是將長槍微微一挑,就直接將崔鈞的戰刀當即挑飛脫手,悠悠飛出老遠。
『涉縣!我能幫你拿下涉縣!』
在閻柔調轉長槍,眼瞅著染血的長槍即將刺破自己咽喉的時候,崔鈞忽然心中一動,大吼出聲。
長槍停了下來,帶出的血沫打到了崔鈞的臉皮上。
崔鈞平日裡麵最重容貌,但是現在卻顧不上了,隻是急切的說道:『閻將軍你走滏口陘往東,必然就是往涉縣去的……我有辦法,可以幫助將軍拿下涉縣……我真有辦法……彆殺我……』